第118章
那日刘婠讨钗,赵少康只能将那枚发钗交出来。可回去后细细一思,赵少康十分懊悔。
但也说明刘婠算准了赵少康会随身携带那枚玉钗。
那是他拿住的刘婠的把柄,每逢刘婠想要不听话,赵少康便会刻意晃一晃,心满意足看到刘婠面上急色。然后刘婠再心不甘,情不愿,也会乖乖听话。
那也应当!自己是为刘婠杀过人,
刘婠自然应当如此相待。
这一生一世,刘婠都应顺从自己,对自己予给予求。
甚至渐渐的,恍惚间他真以为自己杀了沈舟,为刘婠牺牲良多。
但当旁人让赵少康真为沈舟之死付出代价时,赵少康就好似被扇了好几个耳光,一下子从臆想中清醒过来。
于是他断然否决!
他没有!
他说道:“刘婠知道什么?她自然以为是我杀人,她笃定我人前不会承认。是她为我设计了不在场的证明,她自然觉得哪怕我真杀了人,因为这样证据,肯定也会人前否认。她趁我慌乱,将那枚钗讨回去。”
“她以为我是真的杀人凶手,然而并不是如此!”
赵少康十分急,他甚至已经承认部分,譬如他刻意制造不在场证明,又答允刘婠杀人。
但是到了最后关头,赵少康却是被人抢了人头。
他不过是为拿住刘婠,所以跟刘婠说了个谎话。而刘婠再怎样缜密计划,也绝想不到还有这样可巧意外。
薛凝半信半疑,她绝不会赵少康说什么信什么,但也不放过别的可能性。
她令人先将赵少康看出,看看之后廷尉府或者玄隐署,哪处会否将赵少康这个犯罪嫌疑人给拘起来。
沈舟案发当日才买的发钗,跟刘婠告别时还在,之后却落入赵少康手里。
无论怎样,也不是赵少康随便几句话能够摘清楚。
离开了金骰阁,薛凝心里也是沉甸甸。
她想到了裴无忌那杀人之心的理论。
无论赵少康所言是真是假,事实上哪怕到了如今,刘婠也并不知晓自己双手未沾血。
她知晓赵少康性子,知道赵少康一定会否认,知道会查出不在场证明,而那不在场证明是她为赵少康刻意设计的。
她将发钗给沈舟戴上,沈舟那时必然十分得意,因为总是男人给女人花钱,一个男人能让女人给男人花钱,说明这个男人很有本事。
沈舟却不知晓,这是一个杀人标记。
刘婠需赵少康杀人取标,再来跟自己领赏。
一旦知晓淳于安落网,刘婠就快狠准安排这一切,最大限度将自己摘出去。
现在在刘婠自己眼里,她是个逃脱制裁的杀人犯。
薛凝往沈府多走了几次,云氏一开始确实有些犹豫,不过终于还是点点头,允了薛凝重启,开棺验尸。
薛凝倒是并不意外。
一件事最易让人同意的便是沉没成本。
云意如和沈偃闹成那样,已与次子不和,这案子无论怎样都要继续查下去。
开棺当日,亦请了僧道做了法事。
云意如眼眶发红,虽不至于人前失态,可也看出心虚体软。
沈偃也在现场,人前母子二人未至于争执,但彼此间已是淡淡的。
薛凝也没瞒着沈偃,已将刘婠之事跟沈偃提了提。
沈偃从前气质忧郁,如今看来却是更为沉默了。
这几日功夫,沈偃俊秀面容亦添了几分憔悴,眼下亦有了几分乌黑青紫。
沈偃看来休息得并不好。
一旁有有沈家仆从掘土起棺,薛凝亦在一旁候着。
瞧着沈偃这样子,薛凝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她妙目打量,沈偃亦察觉得到,亦轻轻侧过头。
然后沈偃说道:“多谢。”
薛凝有些意外,多少有些不明所以。
沈偃轻轻说:“谢谢你肯相信我。”
如今满京城皆知沈偃对刘婠十分痴迷,当然这亦并不假。也许便有人会觉得,沈偃会将一些事透给刘婠。
薛凝心想,其实沈偃颇为敏感。
她只说道:“我相信沈少卿一定知晓分寸的。”
沈偃却摇摇头,他轻轻抬起头,容色微缓:“也许我如今行事,未免会有心无力,幸得有你。”
裴无忌也会帮他,可与薛凝不同,裴无忌会帮得太过。裴无忌会以沈偃本身出发,然后,也许真相和手段并不算最重要。
薛凝却温厚而平静,在一片惊涛骇浪中,却是能不偏不倚。
薛凝却摇摇头:“这是公事,也是工作,沈少卿,你不用特别谢谢我的。”
她一双眼是黑白两色,是白水银里包含着黑水银,这样的黑白分明。
那一片沉浊中,薛凝也是冷静而安宁。
沈偃在那片摇摇欲坠痛苦中,仿佛亦定了定。
薛凝想了想说道:“纵不是你,我亦要查出真相。”
沈偃轻轻说道:“那便是因为我运气好,恰巧认识你了。”
浮土刨去,沈舟棺木亦露出。
众人起了棺,抬将起来,置于一旁棚中。
棺木撬开,便有一股子浊气涌出,哪怕站得远些,也嗅得到。
薛凝已系好自制口罩,又取了香,这样拜了拜。
看着沈偃并未向前,云氏倒是略定了心。
无论如何,这桩案子沈偃也该避避嫌。
沈氏择穴,是请高人瞧过风水。风水不单单是玄学,也蕴含那么一点儿地理学。沈舟所埋坟地并非阴秽潮湿之所,下葬半年,尸体呈现脱水干尸的模样,腐化并不多。
这算是保护型尸首,亦还是比较幸运了。
薛凝戴着手套,手指略触,皮革样表肤甚至略有弹性。
薛凝觉得幸运,但旁人不这样看,埋半年再挖出来的尸首也好看不了哪里去,尸首皮肤暗青色,面容瘪瘦,腹部塌瘪。
幸而家眷不得向前,否则看这副样子必然是十分伤怀。
之前验尸格目写致命伤在身前,记录十分笼统。
其实准确位置是在右上腹处,刺创约莫寸长,应是短小窄刃。
薛凝小心翼翼用夹子移开软烂已腐衣衫,沈舟手臂并无抵御伤。
从伤口处来看,沈舟应是被准确刺中肝脏,故大量失血,乃至休克。
这说明杀人之人十分专业。
没杀过人朋友们都会觉得杀人要害无非咽喉、心脏,但杀惯人的老手便会知晓肝脏亦是十分要紧致命之处。
出刃老练而狠辣,而且沈舟与之面对面,很大可能提防心不算很高。
刘婠和赵少康都算不得十分符合。
刘婠有杀人之心,却无杀人之力,未经操练,无实操经验不大能一击毙命。
至于赵少康,亦谈不上沉着冷静。
若以验尸痕迹来看,刘婠和赵少康皆不大符合犯罪画像。
薛凝戴着自制小口罩,露出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眼神亦十分专注。
她略一犹豫,觉得此案扑朔迷离,无妨还是试一试。
于是乎薛凝摘下了一只手手套,不避污秽,触及沈舟干尸。
于是乎一缕熟悉的冰凉之意涌上了薛凝的心头。
春光融融,霍明霜人在车上,今日穿着一身新衣裳,打扮得亦十分漂亮。
因姑母相请,霍明霜亦暗暗得意。
去年她客居姑母家里,亦受了些气。她貌美如花,姑母却嫌她轻佻,总是板起脸教训,说这不许,那不许。
说她品行不端,为人又如何的不好,如此性情怕是给自己招祸。
可霍明霜却绝不会自省,更不认为姑母说得对。
依霍明霜看来,那自然都是别人的错。无非是嫌她兄长官小,如今做官一定要靠人扶持举荐,故对自己横挑鼻子竖挑眼。
可如今阿兄调来京城,那也是鲤跃龙门,家里那么些个亲戚还不都贴上来!
去年秋日假惺惺的将自己赶出去,如今还不是要将自己请回来。
去年她在姑母家里受了委屈,故还想勾搭下沈舟,如今看来,攀高枝不如娘家硬。
阿兄也劝她,说如今既是姑母相请,便言语和顺些,以后总要多来往。做人总要结善缘,而不是多结仇。
她口里虽应了,心里却有相争心思,故也刻意打扮得富贵艳丽些。
霍明霜不由得想起去年秋日的事儿了。
沈舟口里说得好听,可后来还是跟刘婠和好,又出双入对,甜蜜得很。
刘婠管束得严,自己受
刘婠记恨,沈舟也再不理睬自己。
那时她心中闷闷,却总有个男子蒙着脸,尾随自己,出入姑母家中附近。
她也不知晓那男人是谁,可姑母却算在自己头上。
说自己私底下不检点,招蜂引蝶,闹出这些丑事。
霍明霜也只觉得冤枉到了极点!若纠缠她的是沈舟,她也认了,可那个骑客她都不知晓是哪门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