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再之后,刘婠便柔顺起来,要什么给什么。
那时赵少康只觉得意,可如今想来,竟生出几分惧意。
刘婠那女郎心狠,又是睚眦必报的性子。
她不会那么容易甘休!
赵少康不由得想及今日,刘婠狠狠一刀把自己刺伤模样。
他咕咕给自己嘴里灌些酒,又从怀里摸出一枚药瓶,狠狠摔出去。
几颗药
丸滴溜溜滚出来。
那是刘婠给他配的药。
马车之上,薛凝将裴无忌递过来那枚药瓶收好,又不知晓跟裴无忌说什么了。两个人就在马车上干坐着,薛凝只觉得颇为尴尬。
虽裴无忌颇为貌美,可性情实在不大好,这美色当前,薛凝却有无福消受之感。
她估摸着裴无忌无非就是想跟自己谈谈刘婠,话已谈完了,裴无忌出于礼貌,也总不至于把自己请下去。
故而薛凝决定自己知趣些:“裴少君不必再相送,我已知晓你之意了,容我下车。”
裴无忌:“只是送你会法华寺,不算麻烦。”
虽算不得疾言厉色,却听出裴无忌似有些不快。
薛凝只得嗯了一声。
她又想起上次裴无忌所说的话,说知晓自己担心跟裴氏来往太多,被视为裴氏之人,于是失了公允立场。
裴无忌是觉得自己在嫌他?
也不至于如此吧?
薛凝话也不好说破,盘算不明白,索性不盘算了。
裴无忌仿佛倒觉得这么干坐着确实有些无趣,似也想挑些话题聊一聊,故也张了口:“听说这两月,你跟越止来往颇密?”
好似为了找话题,特意挑起这个话头一样。
薛凝今年开了春,确实跟越止渐渐热络起来了。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也就大家凑一起聊聊天,说说案子,吃吃喝喝。
越止有时脾气是有些古怪,可也没薛凝以为那般难相处,其实为人还颇为有趣。
薛凝笑着说道:“其实他为人也还颇为有趣。”
她知裴无忌不喜越止,故刻意用轻松语气说道:“他从前年少不懂事,如今他未必还会回敬小孩子。”
裴无忌望着薛凝,眸中透出几分锐色。
“越止从未有过相熟之人,你可想过为什么?”
薛凝寒毛倒竖起来,生出不妙之意。
虽然她其实很矛盾,裴无忌对沈偃那般强势干涉到底好还是不好,但如今被裴无忌盯上透出那么点意思,薛凝也打激灵生出炸毛感。
越止确有阴暗处,但薛凝某方面而言也颇爱刺激,故亦不否认有一些微妙吸引力。
更何况她亦感觉得到,越止有时会特意讨自己欢心,亦不免生出一些,小虚荣?
也不是什么要生要死的喜欢,薛凝也在探索中,又或许再清楚些她自己会选择远离。
但她不想裴无忌掺和。
薛凝欲要拒绝,但裴无忌似乎也是随口一问,并未表现得很明显。若太明确拒绝,又仿佛着于痕迹。
故她只说道:“多谢裴少君关怀。”
裴无忌眉头不易察觉的轻轻皱了皱,薛凝又是这样一副模样。就好似去年冬日,他与薛凝聊过,薛凝就是这样。
彼时裴无忌就存有一丝微妙舒服,萦绕于肺腑。
不过薛凝却察觉不到。
开春时再见她跟沈偃一起查案,薛凝无知无觉,凑上前问案子。
薛凝性情倒是很执着,裴无忌也张口答允,不单单是沈偃帮腔缘故。
裴无忌又觉似不像自己性子,故到底直言不讳,说明白此事。
薛凝不喜裴家太热络招揽,说清楚就是。
裴无忌本以为已解决这桩事,可一些熟悉涩意却涌上他心头,令他甚为不适。
他从未有过这样感觉。
马车上,薛凝不欲再谈,裴无忌也未将这个话题再继续。
到了法华寺,薛凝匆匆下了车,暗暗舒了一口气。
她倒也不忘行礼,向裴无忌告辞,再踏入法华寺。
寺外杏花三两枝,开得十分娇润。这法华寺杏花本就有名,刻意种了这么一片,入了春开了一片,也算是京城一景,还有个景名,唤做春华杏娇。可见本寺的女尼姑们不但八卦功夫了得,还颇有生意头脑。
因这般会经营,来上香的女客亦是络绎不绝。
谁也没想到居然会在这儿遇见裴郎君。
裴无忌行事一向随自己心意,也没什么好避忌的,只听着薛凝入寺身影,待看不见了,方才令车夫驱马离开。
薛凝入了寺,拿出那枚药瓶,细细端详。她想着本寺女尼静安精通药性,无妨让她将赵少康的药验看一番。
这样盘算间,薛凝忽而想起一桩旧事。
去年公主府上幕僚赵信为掩罪行,欲图杀了自己。那时裴无忌已断其一臂,可因为赵信是胡言乱语,干脆将赵信杀之。
若按今日裴少君理论,他杀赵信,是破了杀人之心呢,还是理所当然觉得如官兵杀寇天经地义?
薛凝说不上来,心里也乱糟糟的。
春暖花开,阳光也暖和了,柳又绿花又红。
若说直觉,薛凝察觉到一缕说不出的微妙。
但因顾忌怕笑是自作多情,薛凝也不敢深思。
夜深已深,沈偃归于沈府时,云氏也在家里候着。
待沈偃一归来,就被云氏请去见面。
刘婠那番闹腾是前日,沈偃昨日在廷尉府宿上一晚,今日方才归家。
两日光景,足以使得这桩事传遍京城,当然也传到了云氏耳中。
刘婠在云氏心中印象自然一落千丈。沈舟早死,云氏甚至对刘婠颇有恨意。
沈偃仪容倒是打理整齐,只是昨夜分明未休息好,眼下有两片青黑。
他从不是任性的人,又或者有些事终究不可回避。云氏不会喜欢刘婠,可沈偃却搂着刘婠肩头,送了刘婠回家。
那么沈偃也总不能一直避着母亲。
于是他归了家,顺了云氏之请,到了云氏跟前。
母子二人相处始终是客气的,哪怕那日云意如已经打定主意恳求薛凝撕出沈偃杀人之事,彼此间也没少了这份客气。
今日沈偃归来,云意如还特意问他可有用过晚食,这几日可有疲累。
总之这般弯弯绕绕的,说了些不相干的话,然后云意如才进去正题。
云意如:“听说那个刘娘子,如今不知廉耻缠着你,倒闹得要跟你相好,做出一副对你极深情样子,是不是?”
从前云意如可不是这样口气,她唤刘婠一声阿婠,提起也亲切。刘婠貌美,追逐者众,这样一个女娘对她宝贝儿子痴心不悔,云意如也觉得很有面子。
说到底,还是她儿子优秀,所以才有女娘这样凑上来。
现在却变成那个刘娘子,言语极尽轻蔑。
云氏冷笑:“她以为害死舟儿,一直惴惴不安,这般心虚。淳于安一落网,她便慌了神,想演出戏,把什么都甩给赵少康。偏偏赵少康是个没胆鬼,说了个谎话,将她白白玩弄,真是好笑!”
“现在她居然还沾上你,想你替她收拾这个烂摊子。偃儿,你说有没有可能,你大兄真是赵少康杀的。”
沈偃摇头,淡淡说道:“我去查过赵少康案发当日时所在,他分身乏术,杀不了大兄。”
云氏心有不甘,蓦然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如此一来,倒撕不了这个蛇蝎女娘了。
但刘婠必须得受到责罚。
她面色变幻,然后说道:“她从前并不在意你,也不将你放心上。如今对你献殷勤,无非打量你好欺辱,为了使你洗去她那污秽名声。你何苦拿自己好名声替她遮掩?如此对你仕途,也是大为不利。”
沈偃瞧着云意如也开始关心自己前程和未来,十分上心模样。
但母亲如此生气,最重要是想惩罚刘婠。
云意如也未如泼妇一般发脾气,而是从关心沈偃角度开始分析:“你性子好,不好拒绝她,她便缠着你不放。偃儿,你未品尝过男女之情,所以才被刘婠那样女人拿捏在手里。你真心快活吗?可我只看到你满面憔悴,郁郁不乐。其实这些话阿母不挑明,你心里也是清楚的。”
沈偃缓缓说道:“多谢阿母关怀。”
但他却未说要跟刘婠分手,云氏终究没听到自己想听的话。
沈偃接着说道:“阿母如今,已经不怀疑我杀了大兄,是不是?”
云意如蓦然一怔。
她不是奇怪
沈偃居然会知晓,而是奇怪沈偃居然会明说。
她原想以母子二人平素性情,这桩事终究是客客气气的心照不宣。
但沈偃偏偏却说出了这样的话。
是因为刘婠教唆?
云意如有些局促,亦有尴尬,她不觉得说道:“阿母那时不知道为何,忽而猪油蒙了心,非觉得你是,是害了舟儿。好似被魇住了,发了魔似的,当真不知如何回事。如今忽而清醒了,亦觉得,觉得自己很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