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沈偃似是好奇:“只是如此?”
  云意如做出不解样子。
  沈偃也没多问,说了声好。
  从云意如院子里出来,沈偃憋闷得好似要透不过起来,一颗心好似快要炸掉了。
  这时一道婀娜纤弱身影等在路旁,正是沈萦。
  一旁是沈萦的婢子阿杏,还在一旁探头探脑。
  沈萦有些担心,轻轻说道:“阿兄?”
  她方才也瞧出几分不对劲。
  沈萦走向前,抓住沈偃手掌摇了摇。
  沈偃心头灼热之意好似渐渐淡了,余下的只是一片苦涩。
  夜凉入水,提灯散出淡淡光晕,沈偃能听着自己呼吸声。
  沈偃缓缓说道:“以前,观儿与我很亲近。母亲很严肃,规矩多,管得也很严,不许人犯错。她甚至不许观儿吃甜些点心,很多事也不让观儿做。”
  “那时在我院中,我会命人备好点心和饮子,陪他玩闹。因为我小时候也被管得严,并无半点乐趣,所以会寻机跟灵昌和无忌瞎胡闹。我觉得一个孩子,要有机会做自己。不过,母亲却不这么看。”
  他淡淡说道:“她觉得我居心叵测,刻意要把弟弟养废了。”
  沈萦吓了一跳,又觉得居然能得出这个结论很是荒唐。
  沈偃淡淡说道:“而且,观儿也会这么想。”
  沈萦忍不住脱口而出:“四兄那样想未免太荒唐了。”
  这也太过于可笑。
  沈偃摇摇头,有些事他没办法跟沈萦说。
  他望向了沈萦:“你觉得母亲怎么样?”
  沈萦期期艾艾,本朝以孝治天下,哪怕沈萦只是庶女,点评嫡母也不大好。抛开这些,最初的磨合后,沈萦跟云意如也相处不错。
  经历了之前宁川侯府险些被指认成杀死姚秀凶手,沈萦也成熟了许多,开始认真学起规矩来。
  而云氏,至少表面上对她没缺什么。
  但不知为何,沈偃和云意如却似极不和。
  这样的暗潮汹涌间,沈萦也不知晓说什么好。
  她想了想,说道:“我始终都记得,这个家里次兄对我最好。”
  沈偃笑了一下,然后说道:“阿母素重规矩,人也没什么坏心,又讲究颜面,她一定会对你不错。她若要教导你,必然上心教导,免得别人说嘴。她对你,自然是很好。”
  “她不是个会苛待庶女的主母。”
  “我是她所生,脚趾也遗传了她,会裂开小甲,要定时修剪。这样劈刀甲父亲没有,只能遗传母亲。你要问我为什么会留意这样事,是因我曾怀疑过,我可是妾室所出,因为什么缘故只能寄养嫡母名下。”
  沈偃淡淡说道:“很可惜,我是她亲生儿子。”
  “若然不是,我倒是会开怀许多。”
  他面上有些古怪,沈萦看着忽害怕,感觉沈偃仿佛要碎掉了,忍不住又摇摇手,低低声哀求:“阿兄——”
  从来都是沈偃安慰别人的,可如今沈偃容色却很是古怪。
  他说道:“我无事。”
  次日,沈家便下了帖子,将薛凝请上门来。
  第80章 有些积恶掩于肺腑,非止一日,……
  薛凝上门,心里倒有些古怪。
  虽是沈偃相邀,来迎接的却是云氏。
  云意如素重规矩,这些薛凝是有所耳闻的。今日相见,云氏却很热情,热情得有些让薛凝不自在了。
  薛凝心里甚至隐隐觉得别扭。
  从前沈家说亲,之后无疾而终。再之后薛凝名扬京城,又得了宫里恩赏。本来她跟沈偃也什么,相处也挺自然。可市井坊间闲人们显然更喜爱打脸剧本,脑补了沈家嫌弃在先,薛凝打脸在后的剧本。
  据说云氏不是很欢喜。
  这好端端的,沈家却平白坏了名声,云意如自然不乐意。
  按薛凝想法,云氏虽不至于打击报复,可总归是有些芥蒂的。
  可云意如如今却很热情,甚至有些笼络的意思在里头。
  薛凝不免有些古怪。
  再然后,她尚未弄清楚沈偃寻自己有什么事,云意如也以要说女子间体己话为由,让沈偃出去。
  薛凝年纪是小,可套路也见得多了,看出云意如有一种刻意为之却不大真实的熟络。
  而沈偃竟也未露异色,听了云意如的话,顺从离去。
  春光好,沈家院子里亦是一派春色
  满园。
  沈偃抬起头,看着枝头闹的杏花,这杏花娇美,枝头开得正艳,好看得不行。
  杏花开得艳,更衬得沈偃面色苍白。
  他知晓阿母会跟薛凝说什么。
  从一开始他便知晓,可他还是将薛凝领过来。
  云氏言语掩饰,想见薛凝,却诸多借口。薛娘子最出名的就是善于断狱,屡破奇案。
  大兄是去年亡故的,沈舟活着时候,性子不像自己这么的,内敛。
  兄长是家中嫡长子,自幼被寄以厚望,人前有一种自信的气派。
  母亲很喜爱他。
  哪怕一母同胞,出生秩序不同,父母态度也会有很大的差别。
  少年夫妻,初婚时正值情热,于是第一个孩子不免备受关注,还有初为父母的新奇。
  可到了第二个,第三个,关注度不免大减。
  等到岁数渐长,除了头胎,便是最后生的幺儿最惹留意。
  其实兄长还在时,他与阿母关系不算差。
  云氏是个很讲规矩的人,对沈偃既不算热,也不算冷。
  云意如很能干,府上的事料理得井井有条,几个孩子饮食起居也顾得妥妥贴贴。
  阿母不算亏了自己。
  她只是更喜欢大兄些。除开大兄,观儿也拍在自己前面。十指都扯不起,总归有人不如别人。
  本来大家面子上都过得去。
  可去年入秋,沈舟却是死了。
  大兄尸首抬回去来时,阿母抚着大兄胸口一踏血污,哭得险些晕去。
  云氏素重规矩,难得那般失态。
  再后来,就是灵前那场冲突。云意如好几日食水未进,被颤巍巍的扶出来。
  他着素服,正替阿兄烧纸,却被云氏扯着衣襟哭骂:“汝兄不幸,却是汝之幸运,尽归你了,一切尽归你的呀!哭什么?你何必哭?”
  兄长死了,阿母难以接受,一时情致失常,幸喜在场并无旁人,沈家规矩又严上下约束得紧,这些话并未传出去。
  之后云氏清醒过来,妆容也打理整齐,再没说这些疯话。
  母子再相见,彼此心生默契,皆未再提这桩事。
  但谁都忘不了。
  沈偃不觉揣测阿母心思,可能云氏觉得,比起她极爱惜的长子,倒不如死的是次子。
  阿兄死了,他所有一切都遗给自己。阿母看着自己,看到的不是自己儿子,而是一个将她爱子一切都占了去的敌人。
  所以心生厌恨?
  可他却揣摩错了。
  原来阿母觉得是自己杀了大兄。
  房中,薛凝也快人快语:“夫人若有什么想说的,但说无妨。”
  云氏虽已下定决心,但仍有几分迟疑。
  她脑内想起许多以前的事,想起自己对次子的,猜疑。
  云意如深深呼吸了一口气。
  她说道:“你觉得阿偃那孩子如何?”
  薛凝真心实意:“他很好。”
  云意如喃喃:“他很好吗?旁人都说他很好,君子如玉,温柔端方,满京城都赞不绝口。喜欢他的女娘没有喜欢裴少君的多,可是他口碑却比裴少卿要好。”
  “说不争,可他却是长袖善舞。你也知裴少君那个人很难讨好,灵昌公主样子看着比裴少君和气些,可也不是那么好亲近的。他何德何能,有这样本事?若说他没用心思,我亦不信。”
  薛凝其实隐隐猜到了几分,若说震惊,倒也谈不上,可薛凝却颇为好奇:“府上公子讨人喜欢,夫人难道不高兴?”
  云意如瞧着薛凝,目光闪动:“薛娘子,当初沈家有意和你说亲,你约莫也是知道的。我是相中你了,可偃儿不乐意,觉得委屈自己了。他嘴上倒没有说什么不乐意的话,可转头裴少君替他张罗,这样大张旗鼓。这样闹得沸沸扬扬,最后这桩婚事也没成。”
  “还不是如了他的意,他也没真吃亏。阿偃就是这样子,斯斯文文的,却不会真的吃亏。他总是有办法如愿以偿的,不是别人替他争,就是有人忽而死了,他便捡了漏,最后如愿以偿。这一切机缘好处都落在了他身上,岂不是惹人生疑?”
  云氏容色其实颇为端庄,可当她这样言语时,她面色不觉有些激动,显出十分不淡定。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有些积恶掩于肺腑,非止一日,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恶情。
  薛凝:“夫人今日请我来,是要查府上大公子的案子?”
  图穷见匕,原本遮遮掩掩的含蓄掩饰被薛凝很直接的说出来。
  云意如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良久,说了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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