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根据昌平侯夫人所言,陈娘子被接回侯府之前,就已与侯爷有私情。虽然,很像是借口,不过彼时确实年纪尚幼,未必懂事。”
  “那时二人已有私,其实昌平侯将之纳为妾室也罢了。可许是因陈薇年纪太小,又或许因别的什么缘故,昌平侯并未如此。他虽将陈薇接回府,却是不明不白。”
  虽是不明不白,但陈薇也跟着。
  彼时邓珠并未在陈薇跟前。哪怕陈薇听说昌平侯已娶妻生子,可也不过是听一听。
  到了昌平侯侯,陈薇才第一次见着邓珠,方才切实体会到昌平侯有妻有子,于是便生出了怯意,好似怕羞似的,紧紧攥住了郦婴衣服角。
  薛凝:“那若让我说,我觉得侯爷一开始对她并未上心。虽然夫人那样觉得,可我并不觉得昌平侯有意将陈薇捧为郦家主母。若他真有这个心,那便是他提议陈薇去学堂,而不是夫人你去张罗。”
  “一个人若爱惜另一个人,那便该处处替其谋算,考量她以后处境。”
  邓珠微微一怔,从前她从未细细去想。
  不错,郦婴从未想过将陈薇扶起来,他未曾教陈薇如何掌家管事,反倒享受陈薇的年轻幼稚。两人私底下话是那样说,口里也是那样调笑。可看一个男子,不是看他嘴里说什么,而是实实在在做什么。郦婴也从未做过什么实在事抬举陈薇。
  那便是想身边添个逗趣的可人儿?这文人喜爱红袖添香,郦婴是个武将,想要身边有个女人千依百顺的仰望他。
  那时陈薇已与郦婴有私,既不欲抬举为妻,那也该给个妾室名分。
  郦婴却没有提,甚至没有试过邓珠口风。到后来郦婴主动提,是因邓珠旁敲侧击,惹得郦婴不快。那时陈薇入府也快半年了——
  虽早有私情,陈薇身份在侯府却是不明不白,郦婴甚至不乐意陈薇去学堂念书。
  薛凝:“等陈薇到了侯府,夫人待她好,让她进学堂,还怕她跟不上学业,陪她念书识字,甚至想要将她养为义女。陈娘子性子也改了不少,你说她渐渐没从前那般拘谨,能说会笑,也爱俏爱打扮。”
  “这时候,侯爷却开始不高兴。他见不得陈薇穿得鲜亮,疑心陈薇在外与年轻男子有私。当夫人跟他说要收陈薇为义女时,他更扯出自己跟陈薇私情,他亦不欲再掩。”
  “再之后,夫人跟我说陈娘子私底下跟侯爷有争执,说自己又做不了正室,昌平侯也不能独独对她好,她想要走。”
  当时邓珠认为陈薇在逼宫,而郦婴却未呵斥,反倒十分纵容。
  邓珠认为这是两个人之间情趣。
  薛凝却说道:“万一陈娘子当真想要走呢?”
  邓珠喃喃说道:“不可能。”
  薛凝:“也许,也有那么一丝可能。她跟侯爷时年纪还小,又是救命之恩,又是身份悬殊,自然不可自拔。后来有段时间陈薇无名无份,我相信两人是冷过一段时间的。夫人你又待她甚好,当作女儿一般,也许陈薇会很惭愧。再来陈薇出入学堂,见识多了,也会拿昌平侯跟自己认识年轻儿郎比较。她还比郦公子小些,自然会渐渐意识到,这段关系并不正常。”
  “也许她也想要一个真心爱她,想要真心娶她的年轻儿郎。也许她见识多了,会打扮了,于是想法也发生了很大改变。我想,她也曾向夫人表达过自己惭愧。”
  邓珠微微一默。
  陈薇确实向邓珠忏悔过。
  但邓珠那时只觉得虚伪,当然现在亦是如此。
  邓珠喃喃道:“可是她并没有走。”
  无论怎样,都已闹成这样,也许少年郎的朝气令陈薇动摇过,但陈薇仍选择留下来,接着三个人纠缠不休。
  这样很有趣?
  薛凝没有驳她,只转了话题:“听说当初自缢的那个婢子紫兰卖身契在昌平侯府?”
  一提这紫兰,邓珠便压下心头几分伤怀,平添几分精神。
  邓珠:“若她未成说谎,何须自缢?我想必是受人所迫。”
  当时紫兰是关键证人,因紫兰死了,证据不足,故郦婴方才脱罪。
  于是便有人阴谋论,紫兰怎么就死了?不是自己死的,那便是他杀,那便是被人灭了口。
  要说重大嫌疑人,便是邓珠这位昌平侯夫人。因为邓珠除了贤惠,还很能干,且当时捏着紫兰卖身契。
  薛凝一提及及这件事,邓珠便有些应激。
  她直接问:“薛娘子可是有疑?”
  邓珠继续说道:“其实正要和薛娘子说这件事,后来细细查过,紫兰这丫头行事并不检点,时常外出,与人私会。案发当日,紫兰正与她情郎私会,本未与陈娘子一道。可后来她指证侯爷,却是绘声绘色,讲得宛如亲见,也不知是谁教唆。又或许,有人办案心切?”
  这是只差指着越止鼻子骂越止了。
  薛凝心忖难怪越止坦白,有些事也是藏不住。
  她脑内浮起越止那张脸,心内便觉得有些感慨。
  越止太过于狡诈了。
  不过薛凝提及这桩事另有一层用意,就连邓珠也会错了意。
  薛凝:“可是听说紫兰原本是陈家婢子,随着陈薇一道来的侯府,为何卖身契却在昌平侯府?”
  邓珠一
  怔,答不上来。
  薛凝:“若不是夫人操持此事,那便是昌平侯的主意。甚至紫兰自己都不知晓,为何卖身契居然捏在昌平侯府,否则她绝不敢指证。”
  那郦婴为什么会这么做?
  却是细思恐极。
  薛凝轻轻说道:“这做姑娘的,最亲近的便是日常在身边侍候的贴身婢女,昌平侯大约也是这么想的。当然这紫兰对陈娘子也算不得多上心,来了京城,便时常离了陈薇去跟情郎私会,甚至盗取府中财物。侯爷虽将其卖身契捏手里,却也不怎么能用的上。”
  陈薇年幼被诱,及到了京城,渐渐后悔与郦婴关系。
  她想离开郦婴,郦婴却并不允,反倒搂着陈薇调笑,说陈薇便那么想做正妻?
  这一幕恰巧被邓珠窥见,不过彼时邓珠对陈薇成见已深,再无半点信任,只当两人在这儿调情撒娇。
  薛凝:“昌平侯对陈薇管束十分严厉,不想她念书,不许她穿艳丽衣衫,将陈薇贴身婢女卖身契捏在手里,当然更不准陈薇离开。他显然十分严厉将陈薇控制住。”
  “案发当日,陈薇身着男装,马车弃于路旁,身上财物并未被劫走。从案卷记录来看,陈薇扮作男装,身上却带着些金银首饰。”
  “方才夫人不也说,案发那日,紫兰这个婢子并未随行陈薇,而是与情郎私会。那么驾车车夫呢?作证的是本不在案发现场的婢女,有车却并无车夫证词。若是半道被拦下,赶车车夫岂不是更清楚?”
  越止说整个案子缺了一块,薛凝已想到缺了什么。
  薛凝说道:“那么便只能是陈薇身着男装,自己驾车,一个婢女仆人也没有带。偏她又带着些金银财物。她要不然便是私会情郎,若她不是私会情郎,那么便只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昌平侯虽不允,她却想要逃。”
  她忍不住想,五年前,越止也是这么认为的吧,窥出其中真情。当然当时证据不足,越止无发定罪。不过对于越止而言,也算不得是什么问题。所谓有困难就战胜困难,没证据就创造证据。
  薛凝简之不知晓说越止这厮什么好。
  房间里静了静,然后邓珠吃力说道:“那薛娘子如今所疑,却是昌平侯?”
  薛凝:“我什么都疑,但也不会轻下结论。夫人大可放心,我定不会先入为主。”
  邓珠捏紧腕间佛珠,半晌没说话。
  然后薛凝才问:“还有便是陈娘子去了学堂,有什么交情好的年轻儿郎,夫人可知晓些?”
  这才是邓珠原本想要说的,方才她晃神,险些不知晓如何说了。
  如今倒是薛凝提起来。
  邓珠回过神,提了几个名字,这些都是昌平侯府自己查到的。
  薛凝认真记下,再问了些细节,方才告辞。
  待薛凝走后,邓珠方才回过神来,察觉自己耗得身子发虚。
  她是打起十成精神来迎接薛凝,谁曾想竟如此难以招架。
  薛娘子年纪轻,样子好,说话也温温柔柔的,邓珠也未料到自己心绪会被薛凝搅得大起大落。
  薛凝年纪轻,却仿佛很难在这小女娘跟前说谎。
  邓珠手指发颤,蓦然紧紧握住腕间佛珠。
  她知晓自己心乱了,也慌了。
  给郦婴翻案,她虽心底深处不甘愿,但毕竟相信郦婴是清白的。
  因为她知晓郦婴在意陈薇,并不会如京中传闻般厌陈薇的痴缠。
  再来就是那个死去的婢子紫兰,这样空口白牙污蔑,其实当时正与情郎私会,根本无暇分身。
  证人是假,证据也不对,办这桩案子的越止又与郦婴有私怨。
  如此种种,当然显得当年这桩案子是一桩冤案。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