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这失了三魂七魄样子,任谁看了也不会疑心吕雪君还知道些什么没有说。
  裴无忌挥挥手,让人送吕雪君先回去。
  薛凝觉得人家也不全是演技,吕雪君面上惊惶肯定有几分真心实意。
  她扶着吕雪君上了马车。
  薛凝摸出一根长钗,将散下头发挽起来。
  她乌发如墨,头发挽起时,露出一截雪白颈项。穿了有半年了,薛凝早学会了娴熟用钗挽起头发。
  披头散发的不利于工作,薛凝把自己整得挺利落。
  刺客早就跑路,不妨碍薛凝勘察一下现场痕迹。
  裴无忌冷着一张脸,倒并未阻止,让下属将刺客服饰、兵刃先收集起来,再加以比对。
  昨日下雨,今日无雨天阴,土地还是湿润的。所谓燕过留痕,长草堆里也有几个较清晰脚印。
  薛凝取尺量过,掏出个方便记录的小册记录。
  越止似对她颇为好奇,跟在薛凝身后,态度也很熟。
  “薛娘子,可有什么发现?”
  薛凝也不避讳:“男性足印,足长约八寸,按身高是足长七倍来算,凶手大约有八尺左右身高。”
  大夏一尺约23厘米,犯人身高约一米八。
  越止称赞:“薛娘子果然博识。”
  薛凝码着足印继续望下去,刺客转身,接着急走,故只足尖着地,是发足狂奔之势。一击不中,便再不逗留。
  再往前便是河,刺客走几步潜入水中,借地势之地,比备马更易逃脱。
  她拿出皮革制成软尺量步距,对照身高判断做参考。
  “每个人走路姿势本皆有一些微妙不同,亦有属于自己特点。从步距来说,凶徒左脚踏出步距会比右脚短寸余,是他自己都未曾留意到习惯所至。”
  越止听得十分认真,专注凝视薛凝,还帮薛凝打打下手。
  他点点头:“还是薛娘子观察细致。”
  越止情绪价值拉得满满,不但听得十分专注,还时不时恰到好处称赞薛凝两句,跟初见时阴狠计较大不相同。
  两人聊得还挺好,薛凝初步勘察完现场,问道:“越郎君可是猜到有人会半路劫杀,所以才特意相送?”
  越止没否认,点了下头,又说了声是。
  薛凝:“如此有心,我还未多谢你呢。”
  越止笑了一下,温声:“你谢谢我?可旁人不会这么说。”
  薛凝面上露出几分好奇。
  越止道:“他们会说我可是故意以人为饵,又或者正因我在,所以果然有祸事发生,说不准这些祸事正与我有关。”
  薛凝笑出声:“怎会有人如此自以为是?”
  裴无忌当然也听见了,听着好似在内涵自己,心下有些忿意。
  因为裴无忌正是这样想的,当然不免对号入座。
  第26章 宁川侯府
  甚至若无越止相送,裴无忌还不敢十分笃定会生事端。
  然后就是薛凝恳求越止送她回寺。
  裴无忌倒并不奇怪,自己与薛凝不睦,薛凝惊魂未定,自然会求个她够得着的。她和越止有些私交,想到之前越止也在宁川侯府住过一段日子,也理所当然。
  这与他没什么相干。
  方才他急急奔来,心里有些惜才之意,不过如今也已淡了。
  就像郭崇一样,怜才之意也不过一时。
  大夏官方祭祀场所诸如“观天象”的灵台,以及祭祀神明与先祖的宗庙、郊祀皆设于南郊。法华寺虽是裴后出资建造,却不兴祭祀,寺也安在东寺附近。
  这香火旺的寺庙周围自然是商业兴盛区,各种周边服务配套。隔着一条街,有卖素饼素点心,布施贫户衣鞋的成衣铺子,还有可供放生祈福的小动物等等。
  除了名寺经济,还有各色吃食。
  薛凝忙了半天,也是饿了,便邀越止用午膳。
  无非是在小摊子前吃两碗羊肉汤饼。
  汤饼就是面条,又或者不如说是面片汤。
  羊汤做底,面片雪白,热气腾腾。
  卖汤饼的大娘见薛凝模样秀美讨喜,还肉痛似撒了一丝胡椒,这调料可不便宜。
  薛凝也跟越止边吃边聊。
  越止还挺能聊的,说起自己,便说从前他也有份体面差事,可惜却生出变故。外放两年,一些矫情毛病也都改了。
  若换从前,他微微有些洁癖,经过这样杀伐,须沐浴更衣,方才进膳,如今自然没这许多讲究。
  如今好不容易回京城,虽比不得从前风光,上司也看他不顺眼,好生苟着便是。
  薛凝跟他聊得还挺有亲切感,大家吐槽一下工作环境,骂骂狗上司之类。
  一碗羊肉汤饼吃完,薛凝也不免试探:“不知裴署长盯着吕家,不知究竟为了什么事?”
  总不能为盯着自己,哪怕裴无忌这狐朋狗友真操心沈偃,也不至于这么紧盯。
  加上跑来行刺的刺客,看来真有事。
  裴无忌自然不会说,薛凝也不会自讨没趣,而今她这个小娘子正盯着越止。
  薛凝气色差了些,容貌却生得俏,很容易予人好感。
  这张秀美可人的脸上亦是一派期待
  越止也不负期待:“吕家本以盐铁之利发家,后陛下收回专营之权,转以官家经营,归于少府管理。”
  薛凝点点头,表示知晓这档子事。
  “少府选盐官、铁官,替朝廷管理盐铁经营,这自是肥差,当然也要选懂行之人。这些盐铁官若其心不正上下其手,所攥利益莫可计量。官微却利大,如若背后再有人撑腰,费心谋划,贪墨更是防不胜防。”
  薛凝听明白了,简单来说,伴随改革,这盐铁之利已收归国有了,有人却网络官员,侵吞国有财产。
  裴无忌新官上任,查的竟是件正经事。
  “吕彦就是这桩勾当的中间人,吕家虽没落
  ,可人脉却还在,而且对这行当十分了解。由他出面,也笼络了不少经手官员。当然,也不仅仅这样。”
  “亦有人不愿意沾染这些贪墨脏事,这时吕彦就会出面,以对方违背朝廷所颁布算缗之策,以此没收财产,削官毁家。”
  所谓算缗之策,乃是朝廷近来颁布征税方式之一。官府清点家财,千中抽二,供于朝廷。若有隐瞒,则必被清抄家产。
  当然此策如今并没有大范围执行,官府执行时主要还是抓典型,并且一抓一个准。与其说是征赋税,不如说是朝廷给自己缺钱时抄大户留了个口子。
  吕彦既为中间人,买通官府,无往不利。
  说他是个渣渣,当真半点不冤枉,难怪裴无忌对他乃至于整个吕家都颇为不屑。
  这些事京城里没多少人知晓,流言纷纷,只提及吕彦杀妾之事。
  这完全是避重就轻,虐死娥娘已算是吕彦所为恶事里不打眼的一桩了,搞得薛凝对郭崇的好感度又提升了几分。
  吕彦当然会十分轻狂,他背后自有勾连,也有在京中放肆的底气。
  薛凝听得也是叹为观止,不由得说道:“裴郎君自然不愿意将这些内情传出去?”
  越止手指比在唇前,轻轻嘘了一声:“我们悄悄说,不让他知晓就好。”
  他一副跟薛凝关系很好样子。
  薛凝还有别的话想问,不过说出来不免伤感情。
  刺客那枚利弩射来,究竟是冲着吕雪君,或者自己,亦或者越止?
  从物理角度来看,薛凝竟觉得是冲着越止来的。
  人前薛凝打配合嘲了裴无忌两句,实际她脑子竟与裴无忌差不多,隐隐觉得这场刺杀指不定跟越止有些关系。
  不过问出来越止也未必认,越止定会先抵赖,然后趁机发作,做出一副生气样子。
  可巧越止正好也有想问薛凝的,不过亦觉得问出来伤感情。
  旁人瞧不见,越止却看得清楚,吕雪君瑟瑟发抖,曾在薛凝耳边说了什么。
  这薛娘子好一朵黑莲花,眼皮不眨一下,演得若无其事。
  越止心忖若自己问她,她定也不会说,还会摆出一副不明所以又义正言辞的样子。
  薛凝便想,越止若被灭口,必然有被灭口的价值,必然是是知晓些什么。这越署令说不定早就知晓幕后真相,却只字不提,莫不是有意耍弄裴无忌?
  裴无忌待越止很是刻薄,薛凝也不是说不能理解。
  越止则想,薛娘子与裴无忌素来不和,如今刻意隐瞒,显然是对裴无忌不够信任,看着颇有猜忌之心呐。
  两人各自都有些心思,狗狗祟祟,却仿佛因为裴无忌这个共同厌恶之人生出几分诡异的和谐。
  法华寺,郑四娘子陪着秦氏来上香。因念及薛凝长住于此,郑四娘子略略有些不自在。
  若换做往常,不过是寻常交际往来,她绝不会不自在。可因薛凝风波,郑四娘子不免生出尴尬。
  宁川侯府亦有自己的社交圈子,这次轮着郑家做东,秦氏已在法华寺置了里两席素斋,又安排好布施京中贫户的白米、衣鞋。与郑家相熟的几家贵眷拜佛诵经,再派米施药,善心行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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