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薛凝话语未落,吕雪君已凑上前去,急切
说道:“原来如此!郭郎君,这背后之人究竟是谁啊,你受人利用,要被人相欺到什么时候?你,你怎可如此糊涂!”
就好似落水的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薛凝也怔了怔,略想了想,也猜到了吕雪君的心思。
吕雪君却是心如擂鼓。
吕彦失德,官府虽未惩处,却已名声扫地。哪怕吕彦死了,也没谁觉得吕彦死了可惜。
吕雪君当然也短了几分声气,她已不好向郭崇大声质问,甚至她替吕彦辩白几句,亦被裴无忌开口嘲讽。
吕雪君身处于此,已是十分之尴尬。
她会觉得委屈,没人理会她的丧兄之痛,更无人关心她失了这个兄长,以后一家的女眷稚儿处境会如何艰难。她甚至想到这桩凶案传出去,满京城百姓会如何的喜闻乐见。
这些苦水只能往肚子里咽。
但现在薛娘子却断出其中另有内情。
吕雪君当然一下子来了精神,也顾不得擦去面上泪水,急切去问。
是了,哪有什么快意恩仇,是非曲直,说白了不过是些利益之争。
再说粗俗些不过是狗咬狗。
自家兄长是被人算计了,才被翻出些旧事,糊弄一下那些个京中百姓,以为真是什么天道昭彰。
吕雪君眼睛发直,盯着眼前郭崇,手指无意识的紧紧搅紧了帕子。
她眼中透出了几分光亮,口中却是体恤:“你是被人算计了,做了别人手里的刀。大兄不是故意,一桩旧事,你本可朝前看,娶妻生子,怎么都好。可你偏被人教唆了,还,还糊里糊涂葬送自己性命。”
“郭郎君,究竟是谁!”
究竟是谁害死她亲人的!
吕雪君眼里亦透出了恨色!
郭崇本未说话,他只默声不语,本不会应薛凝的话。
可偏偏跳前面跟他说话的却是吕雪君。
吕雪君面上那样的急切,就好似吕彦死得多冤枉一样。仿佛吕彦真是一个不懂事,又无辜,很可怜的地主家傻儿子。
谁让吕家上下对这位吕家大郎是这般的溺爱。
所以他不觉厉声说道:“没人唆使,在别人寻上我前,我已想要杀了他。”
“他实是该死,娥娘死了,他在意过几天?不过是很快抛诸脑后。可别人呢?直到那日,我又看着他当街纵马伤人,竟将人腿骨踩断,实无一丝一毫的收敛!”
郭崇脸上浮起了一丝冷肃的讥讽。
那天吕彦与人斗气,当街纵马,伤了人也满不在乎。那被撞男子被踩断了腿骨,惨叫呼痛,吕彦只随手抓两块金饼扔下去,打发了事。
吕彦面上甚至有几分不耐,只觉搅了自己心情。
若被撞者心有不甘,至多不过就着伤抬去吕家闹,吕家大姑娘心善,会多赔些汤药钱。
郭崇是个大夫,让人将伤者抬进医馆,给他接骨敷药。
他仔细的看过伤,不会要人命,可若养得不精细,便会复位不好生出粘黏,以后走路便会一瘸一拐。
寻常人家事多,是很难养得很妥帖的,十有八九会留下病根,以后走路不会很顺畅。
这细细精养之事,郭崇这个大夫也没法子。
那时郭崇心里就骤然升起了杀意。
“吕彦好色,娥娘死后,他自然很快便不在意。他又纳新宠,因新来的妓子与人争风吃醋。”
“吕家大郎这样风流快活,可别人呢?”
那些自苦、懊恼,都是留给苦主以及亲眷的。
“他纵马伤人,受伤之人以后一辈子都要走路不便,可这与他有什么相关?”
“于他而言,只不过是没要紧的小事。”
郭崇看到了别人,却想到了自己。
他杀意愈坚。
他嗓音亦愈发讥讽:“吕娘子,娥娘说你待她不错。虽是如此,在你心里,区区一个婢子,自是不值得让你家大兄抵命。”
第22章 认罪
吕雪君面颊煞白一片。
就像郭崇说的,她对娥娘不错。吕雪君一向待人亲厚,为人亦是和善。便是婢仆之流,吕雪君也素来和气。
心情好时,她会教娥娘写字。家里得了匹好缎子,一匹布裁的两套衣衫,她也不介意分给娥娘穿。
吕彦见娥娘日益生得俊俏,想将娥娘收房。吕母做主,让娥娘开脸做妾。那孩子侍候吕母有两年了,性子和顺老实,在吕母看来儿子房里添这么个人也不错。
娥娘回家探亲,也会说夫人跟大姑娘待她很好。
这本也不假。
后来娥娘死了,吕母责骂,吕雪君也跟着生气,冷着脸跟吕彦置气。
她一天不原谅,两天不原谅,气了小半个月,总归是气消了些。
这时吕彦再置办些新奇玩意儿,凑妹子跟前赔罪。
吕母消了气,也替儿子说和:“你兄长固然有错,如今也已知罪,到底是一家人,何苦来着。”
吕雪君也饶了大兄这一遭。
就像吕母说的那样,兄长虽糊涂,却知晓疼母亲妹子。哪个有志气的男儿不要脸面?男子汉大丈夫,总归是有些脾性,没见几个男人肯伏低做小哄家里妹妹。
想到这儿,吕雪君心也软了软。
于是这件事也便过去了。
如果不是后来娥娘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吕雪君确已忘得差不多。
就像薛凝说的那样,娥娘死了已有两年,可三个月前,这桩旧事方才又被翻出来。
郭崇说道:“你们忘了,可我忘不了。”
“那日后,我便决意要杀他,心里也已在筹谋这件事。我盘出铺子,只做铃医,这么走街串户,盘算如何杀吕彦。”
天气愈冷,雪花又落,郭崇在院里磨刀,声声磨牙。
霜雪气寒,他夜夜枕戈待旦,杀意森森。
“那把磨尖了的利刃放在枕下,我夜夜都在盘算如何杀他。”
“这件事情,我自是过不去。”
他也扪心自问,是因为他爱娥娘吗?少女温柔秀美,他一见钟情,姻缘未遂,他自是有些遗憾的。但这并非是全部的缘由。
阴差阳错,他与娥娘并没什么机会多相处。
如果阿娥觅得一良人,生活顺遂,有个好归宿。那么他许也淡了年少时一时心动,娶一个和善的妻子,生儿育女,好好过日子。以后老了再回想当初,许也不过微微一笑,会想谁年少时没几分情热轻狂呢?
他本来可以放得下的,可偏偏阿娥已经死了。
那么他只能放不下。
不是为了情,而是为了义。
于郭崇而言,这是替天行道。
虽为市井之徒,屠狗之辈,哪怕死的不过是婢仆之流,也是需付出代价。
薛凝就怕郭崇闭口不言,眼见郭崇被吕雪君激得谈性正浓,不觉趁机说道:“这时便有人找上你,劝说你等一等,还说定会替你安排,让你杀吕彦可万无一失。”
郭崇不免又看了这薛娘子眼。他本来准备什么都不说的,可谁让这薛娘子猜得八九不离十?
薛凝与他对视,情绪很稳。
郭崇倒有点儿不吐不快,从心理学角度,他也亟待让旁人知道自己杀人动机。
“不止如此,还送了我一份厚礼。是那个叫刘三的拐子,当年就是他拐走娥娘,如今竟被捉住捆了回来。”
郭崇竟笑了笑。
这份礼自然送到郭崇心坎儿上了。
薛凝不免试探:“于是你杀了他?就是,那个拐子。”
本来大家无凭无据,人证物证皆没有,郭崇不认谁也没办法。
但郭崇显然被薛凝把准了脉,痛快承认:“不错,我自然将他了结。”
他还谦虚:“小时候随叔叔杀过几天猪,算不得有杀人手艺。”
杀了人,郭崇算是开了荤,也算一桩投名状。
眼见郭崇杀了人,这幕后之人必会更为放心,知晓郭崇当真肯下手。
对于郭崇而言,也算是吃了颗定心丸。
“人家既肯这样费心,那自然绝不是随意玩玩。我便耐心等,等着安排的好时机。等了两个月,开了春,娥娘的事又被翻出来,传得是沸沸扬扬。”
郭崇那时自是有些欢喜,他本不满这些事石沉大海,如今却又传得沸沸扬扬。
吕彦原本趾高气昂,如今也添了狼狈。吕家那吕娘子长袖善舞,想来也是气急败坏,无可奈何。
当然这些不算最重要,郭崇仍是极耐心的等。
郭崇微笑:“等到吕彦被诱出,我便趁机杀了他,也是此生无憾了。”
等到吕彦被诱出,他便手握剔骨尖刀,一下子捅
进吕彦脖子里去。
刀刃一拔出来,就喷得郭崇半身是血。
这满腔的郁闷愤懑之气尽泄,那方才叫一个酣畅淋漓。
如今郭崇哪怕被抓住,他也觉得不亏。
倒确实是一把极好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