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可整场舞跳下来,他俩配合默契,竟无一丝错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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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营造最好的舞台氛围,林
  宗白将阁楼的灯光,聚集在了最中间的位置。
  所有的观众,挪移到了幔帘后方昏暗的地方。
  两人分别从东西两侧,缓缓进入舞台中央。
  传闻杨妃身上拥有胡人血统,是以舞曲一开始,由居尘先站上舞台,一身环佩玉铛,叮铃作响,半截细白的腰身浅露,手捧着一把胡琴,踩着舞步,仰天而视。
  宋觅负手而立于一旁,抬眼漫看,仿若明皇在欣赏眼前女子的每一寸美丽,唇角衔笑,目中隐有脉脉,暗含其中。
  此刻的他神情自然,不乏融入舞台的轻车驾熟感,可在上一世,宋觅犹记得第一次看见她穿着舞衣,站在水榭边等他,他的身躯,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僵滞。
  他早已看习惯她身着官服长裾,乌发一丝不苟地裹入软翅冠宇的严肃模样,乍然恢复了娇俏的女儿身,他有那么一瞬,竟有些不敢认。
  发现他终于到来,她蹙起蛾眉,在排练前,脆生生地开口警告:“不许占我便宜!”
  他呵地冷笑了声。
  可一场凄美绝伦的爱情舞曲,怎么可能没有肢体上的触碰。
  他的手敷在了她不盈一握的腰肢上,将她捧起,犹如捧着一朵盛世娇花,而后弯腰翻转,这朵柔软的花,便倚到了他的肩膀上。
  他感受到她轻吐在他耳畔的如兰气息,也嗅到了她身上那一抹淡淡的,只属于她的体香。
  她靠在他胸膛,两人相拥相视的瞬间,他低下头,凝望着她如画的眉目,似清风,如明月。
  那一刻,他忽而明白了当年为何会有那么多少年郎,前赴后继地,想要约她去看花灯。
  他不可抑制地浮想,那样一双澄澈美丽的眼睛,若是映入繁华的灯光,撩人的夜色,将是一场怎样蛊惑人心的美景,说是绝色,亦不过如此。
  舞台上,居尘演绎完了俏皮的前奏,将胡琴一放,朝他伸出手。
  宋觅的身形颀长而健美,居尘个头并不矮,一到他手上,却显得小鸟依人起来。
  翩若惊鸿来照影,宛若游龙戏水滨。
  风吹仙袂飘飖举,犹似霓裳羽衣舞。
  他们跳出了一场相识,热恋,盛宠,再到最后,是生死的别离。
  杨妃含泪离世的那一段,居尘眼角入戏的泪珠一落,宋觅的心口,还是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
  明知只是一场表演,他还是,有些看不得她的眼泪。
  居尘却在这一刻,有片刻的出神,记忆蓦然回到了前世,回想起他俩有一回排练,直到曲终人散,她的眼泪还是跟断了线的珍珠般,一直没个歇停。
  宋觅难得好心给她递来了一条手帕,挑眉问她:“你是在为他俩不得善终的爱情遗憾吗?”
  居尘吸了吸鼻子,轻呸了声,“我是在为杨妃的死不值。”
  “在那样一个时代,那样一个男尊女卑的世道,江山覆灭,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能有多大的错?不过是替罪羔羊罢了。”
  她越想越觉得气愤,豁然站起身,言之凿凿道:“所有保护不了心爱女子的男人,都不配谈爱情!”
  回想起宋觅当时微微睁大的眼眸,居尘心口一抽,忽而觉得后悔。她真的后悔,把这样的观念灌输给了他。
  而就这一不留神的片刻,居尘走错了几步舞,转身之间,同宋觅的舞步交错到了一处。
  他一不小心,绊到了她。
  眼看居尘身姿一倾,直愣愣朝着前方扑摔而去,宋觅连忙拉住她的手腕,利用旋转的力量卸去了她倾倒的势头。
  最后,将错就错,让原本应该倒在他怀中的女子,变成将他拥在了怀中。
  居尘扑在地上,抱着他,怔怔凝望着他伴随着曲尾的吟唱,配合闭上了双眸。
  灯光汇在他们身上,犹如一道天窗,一时之间,仿佛回到那个冬天,在那个昏暗的牢房之内。
  都年过四十的人了,他还来骗她,笑着说是来送她一程,却悄悄调换了他俩的酒盏。
  她一口抿尽,腹中火烧的钝痛感并没有来,见他离去的身形微晃,不由迟疑地上前扶他。
  他咳得十分厉害,似是不想沾污她的衣裙,一把将她推开,歪在地上,唇角忽然咳出大口大口的血,刺得她眼睛狠狠花了一把。
  她心中一块巨石猛地砸下,惊得灵台一片空白,扑过去再度将他扶起,抱在怀中:“你这是为何?”
  她不明白,她当时真的不明白。
  而他胸腔不断起伏着,好不容易平复了咳嗽,想抬手触碰一下她苍白的脸,却又瑟缩了回去,明明连说话都吃力了,还是露出一个风轻云淡的笑容,淡淡同她道了句:“若有来生……”
  舞曲进入尾声,伴奏的箜篌长笛交织,犹如芙蓉泣露,一点点消失在夜色之中。
  只听那隐在帘后的伶人,最后清唱道:“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1】
  第24章 吻我
  一场舞曲奏毕,旭阳不由抚掌惊叹,开口叫好:“我怎么忽然觉得,最后死的,就该是明皇。”
  袁峥笑道:“只能说他俩跳得太好,让我们仿若置身其中了。”
  楼中其他人皆随之抚掌称赞。
  宋觅斜倚在她细白的手臂上,睁开双眸,入目而来的,是她若隐若现的半截腰肢。
  居尘尚在发愣,只见怀中人撑地而起,淡淡看了她一眼,沉声道:“去换衣服。”
  两人一并退去,前往楼下的雅间更衣。
  这回,居尘走在前面,宋觅缓缓在后,没再特意同她并肩而行。
  转过前方的廊角,她却忽而回头,头往他胸膛一靠,用尽浑身的力气,一把将他抵在角落的梁柱上,踮起脚吻了上去。
  他蓦然抬起了下颌。
  没让她得逞。
  居尘不小心磕到他的喉结,连忙伸手摸了过去,“疼吗?”
  宋觅锁住了她的手,一双眼在夜色中黑得愈发深沉,冷声道:“你不是……不想要了?”
  还是说,听见袁峥不是处男,心里难受,又跑他这儿来自暴自弃了。
  居尘见他神情如此冷淡,一时肥起来的胆子又缩了回去,手足无措地站在他面前,轻咬起下唇。
  那晚,他肯定等了她很久。
  而她失信了。
  他那么忙的人,空闲都是挤来的,又不是瑶津池畔边的小倌,还能由着她有兴致就去临幸,没有就随便丢到一边吗?
  人在自己委屈的时候,总是很难去想到别人的委屈。等想到的时候,居尘忽然体会到了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滋味。
  她悄无声息吸了口气,慎重同他道了声歉:“对不起。”
  她说得很小声,细细一品,一丝哽咽的味道暗含其中。
  落在宋觅耳中,眉宇微蹙,像是他始乱终弃了她似的。明明他从头到尾,只是没让她刚刚那一口得逞而已。
  他一直不说话,居尘心里犯急,忍不住想为自己辩解,张了张嘴,凝着他冷淡的神色,又觉得自己咎由自取。
  他本来也不是非她不可,凭什么要顺着她呢?
  居尘越想越难过,鼻尖一酸,真有些自暴自弃,松开了攥住他臂弯的手,埋首后退两步,转身离去。
  朝前再拐了个弯,走到她的更衣室前,居尘吸了吸鼻子,推开门,前脚刚迈进去,手腕蓦然从身后被人拽住。
  宋觅将门一关,一个转身,握住她的双手往上一举,高大的身躯贴上前,学着她方才那般,将她紧紧压在了门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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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阁楼里,仍是一派语笑宴宴。
  旭阳又玩了一轮击鼓传花,居尘还没有回来。
  旭阳想起她方才喝的那杯酒,心里不免有些担心,想要下去找,可她玩投壶时也喝了不少酒,现在有些后劲上了来,一起身,身形微晃了下。
  袁峥见她站不住,一把将她拉回到位置上,“这是你家,也就是她家,还能丢了她吗?”
  旭阳谨慎道:“可她刚才喝了杯酒,她酒量浅,万一有歹
  人趁机对她图谋不轨……”
  “我就问你谁敢?”袁峥皱起眉头,不可置信地笑了声,“这府里都是你用惯了的老人,要说外男,也基本都在这了。唯一不在的那个,你觉得他会是那种人吗?”
  旭阳迟疑了会,点了点头,“也对。”
  击鼓声再度响起,砸在阁楼的地板上,一层层朝着楼下的雅间蔓延。
  一阵接着一阵急促的咚咚鼓声,仿若居尘此刻的心跳。
  一楼长廊尽头的更衣室内,门被反锁,屋内昏暗,只有门缝漏进的几丝月光,和男子皓若寒星的眼眸。
  一勾一扯,少女的舞衣尽数堆到了腰.迹之间,掌心一握,雪团彻底变了形状。
  宋觅的手很大,就那样托着,反复揉搓。
  居尘坐在门前的高几上,后脊背冒起一阵接着一阵的酥麻感,脑子已经成了一团浆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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