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可不是谁都会像明氏那样的……
而且……您真觉得太子能与当年的陛下一般?
即便是父子二人一样的心狠,大延却也不是当年的大延了,如今这北部狼烟四起,大延可禁不起这怀中一闹了。”
谭屹袖口中的拳头无声紧握,只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下官所求一开始便说过了。”晋昭道,“我要接两位朋友回家。”
谭屹冷笑:“让你接回去……岂不是将我等的脖子都洗净了,往你砧板上放?”
晋昭极为耐心道:“朋友我是一定要接走的……您有什么要求便提出来吧。”
“要求么……也不难。”谭屹道,“等赵氏覆灭了,那女人自然也就没威胁了,届时,你想将她带去哪,便带去哪……”
“那便一言为定。”晋昭起身道,“赵氏覆灭之时,还请大人如约将她们送还。”
谭屹却只是颓然一笑:“如今这个节点,北部战乱不休,陛下都轻易动不得赵氏……你那两位朋友,只怕要在我府上多待个几年了……”
晋昭听了此话,却也未再多言,只告别离去,留下谭屹独坐室内。
良久,谭屹叹道:“天命无常啊……”
……
秋意寒凉,宏义门下冷气不散。
众官皆穿着单薄的官服,肩披薄霜,默然不言。
偏偏天公不作美,这两日是越来越冷,可宏义门前的人却皆立如青松,纹丝不动。
他们大多是寒窗苦读走出来的,入仕之前,忍饥挨饿,是他们最习以
为常的事。
两天两夜过去了,宏义门外的人一个都没退下,反倒是金尊玉贵养在紫阳殿的天子先病倒了。
“哐啷啷……”
宫门敞开,金甲声响起,韩勤领着金吾卫走了出来。
这一阵动静不小,宫门外的人却都一动也不动,像是没听见似地,钉在原地。
韩勤的眉心微微蹙起,道:“陛下病重,如今恐怕不能见诸位大人,还请回吧。”
他话音落地,门前却无人答复,显然,这些人不会走。
韩勤越发觉得头疼,只道:“若各位大人执意不走,我等便只能将各位请回去了。”
“请”字用了重音,显然,面前这一队人皆手执利器,做事定然不会多温和。
可众官前头,那人只讥诮一笑:“我等见不到陛下,不会走,韩将军若是执意要赶,那便请先将我等首级斩下……左右如今上过刑的文官,也不止一个了。”
边上有人应和道:“不错,除非死了,我等不会走。”
“你们……”
韩勤又想起出宫前,周珑下的令。
他轻声一叹,对旁人吩咐道:“去取些火炉、披风来。”
方才说话之人,见韩勤此举顿时一怔,与边上人互换了个眼神后,却也没有再说什么。
韩勤道:“不管诸位信与不信,陛下病重,见不得诸位。但公主仁善,特命吾等取了炭火衣物来,供诸位保暖,公主还道:‘各位大人是我大延的臣子,愿意待在门外,替陛下祈福,是大延之幸,只是本宫作为大延公主,受万民奉养,理当护佑群臣,因此不得不劝,各位大人皆是我朝肱骨,朝中运转离不开诸位。如今秋寒露重,还请莫要为了祈福伤了身子。’”
此言一出,门前顿时一阵喧嚷。
韩勤颔首,示意边上的人将衣物炭火分发下去。
他继续道:“公主还吩咐我等,若各位大人执意不走,那也随意,大延官员踩在大延的土地上,自然没有驱赶的道理,各位大人,想待多久,待多久。”
众官最前那一人只挥手甩开上前奉衣的内监,将人推得几个趔趄。
“不需要。”他看着韩勤冷笑道,“既然公主殿下这么说,那我等便在这门前,奉陪到底。”
语罢,竟一甩衣袍,席地而坐。
霎时,他身后的数名官员也跟着坐了下来,皆正气凌然道:“我等便在此,守归公的魂魄!”
边上侍奉火炭的内监见状,顿时手足无措地望向韩勤。
这些人的脾性韩勤已经领略过数次,是以他并不恼,只接过内监手上承托衣物的托盘,将它放在众官面前。
他道:“归大人的尸身已经运往城外,若各位大人执意要在宏义门下替他守魂,我也无话可说……公主所赐之物已经送到,各位大人接与不接,也全在自己,只是还请各位大人爱惜身子,莫要病倒在宏义门前,反误了事。”
顿时有人出声问道:“运往城外?”
“是啊……落叶归根……”韩勤道,“盛夫人今日要带归大人尸身回禹州,各位大人,不打算去送送?”
……
此时城外。
风声寂静,带着冷峭的潮气,回风亭外冷得彻骨。
晋昭拦住欲开棺的盛瑛,摇了摇头道:“此去禹州山高路远,怕尸身腐烂,用了些药,夫人怀有身孕,不接触为好。”
听了此话,盛瑛的眼眸瞬间便红了。
她手抚棺木,试图感受到归正卿的存在。
可掌下纹理细密,正告诉了她,归正卿已死,世上再无人能相拥。
晋昭见状,面露不忍,却继续道:“虽说他已身死,官场上的恩怨带不到亲眷身上,但此去禹州,到底是赵家人的势力范围……”
她扯过边上的傅泉,对盛瑛道:“这是傅泉,我请他护送你,一直到抵达青州盛氏。”
傅泉一愣,看了眼晋昭,欲言又止。
盛瑛颔首道:“那便多谢晋大人了。”
晋昭回道:“夫人不必多谢,此去路远,早些上路吧。”
盛瑛却忽地沉默下来。
良久,她从怀中取出一卷纸册递给晋昭。
晋昭接过,待看清盛瑛递过来的是何物时,却不免眉心一跳。
“我本该恨他的……”
盛瑛侧过头,轻抚着归正卿的棺椁。
“恨他抛弃妻子……恨他舍小家为大家……”她轻声道,“我实在是不喜欢他在官场上的那些事……本想要一把火将这些纸烧个干净……”
“可这哪里能怪他呢?”
一滴清泪从盛瑛脸颊滑过,砸在木棺之上。
“他将那些信件誊抄一份带入宫里,又将原件给我时,我本是不解的。我恨他蠢、恨他犟、恨他明知陛下不会去看这些证物,还要入宫去谏言。”
“可我看过这些信……便有些明白了……他不回霖都去与那些人鱼死网破,我们一家人,便会死在路上。”
晋昭手中握着信件,良久不语。
盛瑛笑得凄凉:“他那日誊抄这些时,一边写,一边哭,泪水晕了好几张纸……他说,他枉为除恶使……他说,朝里不能一个发声的人都没有……”
她轻声叹道:“怨只怨我是女儿身吧……出不了后宅,看不到他眼里的风景……但我想,若我是他,面对相同的处境,只怕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士大夫既读书立志,又怎能面对天下满目疮痍、魍魉当道而无动于衷?舍一个归正卿的性命,换无数个归正卿走出来与那些魍魉相抗,也算是有所终了。”
“晋大人。”盛瑛看着晋昭,恳求道,“他想做的事,只能拜托你了。”
第79章 风满楼(5)去了京洛阁
待送盛瑛离开后,傅泉却没有着急跟上队伍。
他看着晋昭,面色凝重道:“不是说禹州过后我就回吗?怎么还要去青州。”
晋昭一怔,转而笑道:“去青州不好吗?能回凌风阁了。”
傅泉不知怎的,心里难受起来。
他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晋昭道:“去了青州,便不必回来了,扶微我会想办法带出来,让她回去。”
“可是我们按约定,还有三年……”傅泉眉心紧蹙,“而且,留你一人在京中,往后可怎么好?”
“你忘了我说的了?”晋昭回头看向镇霖,道,“京畿重地,我不会有生命危险,但往后……我要做的事,只怕要牵连到旁人……凌风阁的人,趁早与我划清界限的好。”
傅泉不知晋昭要做什么,只觉得她是见了归正卿的死,受了刺激:“你这是要替归大人报仇?”
傅泉着急起来:“万万不可!归大人死得壮烈,我知你心里不好受,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又何必……”
晋昭见傅泉的模样,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瞧你,想到哪里去了?”她道,“我不是为了归正卿,也没有决心与那些人玉石俱焚,只是……往后京中情势定然凶险,我女扮男装又是欺君之罪,我是怕……万一行差踏错,牵累了你。”
傅泉又道:“我难道是孬种?你若要做诤臣,我愿为你赴死!还能怕受连累不成!”
“我习武不是为了苟且偷生的……”说道此处,傅泉不禁双眼泛红,“相处七八年了……虽说风凌是将我雇给你……但我早已将你当作了亲姊妹!你不能这样……说分道扬镳就分道扬镳……将我和小微置于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