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而我的心情也不好,贺敏之,那么美好的年纪,为何要这般悲剧收场,她明明是我讨厌的人,可我还是悲悯她的生命。
希望我跟她下辈子可以当好朋友。
顾廷璋,我想你了,很想很想。
八月二十号,星期四,大雨。
我的心情跟天气一样低沉,我从贺均麟的口中得知,上海沦陷了。
我悲痛交加,我气愤地质问他,为什么才告诉我这个消息,贺均麟说,他一开始没想好怎么跟我说,不过我总要知道的。
我开始哭,一直哭,那里有我的父母,有我的朋友,还有……顾廷璋。
虽然我很讨厌那个男人,但我希望他一切无事。
我开始给家里寄信,虽然我不知道这封信能不能到他们手上,可是我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我不知道做什么有用。
我开始回想,为什么那个时候顾廷璋会莫名其妙地说让我留学,让我离开上海,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还是巧合。
顾廷璋,我想你了,你会没事的吧。
九月十五号,天气晴。
时隔一个月左右,我终于收到了喻怀嘉的来信,我分不清自己是哭还是笑,他们还能寄信给我,说明他们应该是安全的。
喻怀嘉在信上说,她还有方琬音的父母已经离开上海了,他们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我顿时松了口气,谢天谢地,他们都没事。
不过很奇怪哎,喻怀嘉作为顾廷璋的妹妹,她信上为何没有关于顾廷璋的只字片语呢,除非她故意不想告诉我顾廷璋的近况。
第103章 沦陷一直流泪。
我不死心,又给怀嘉寄信,这次我在信中特意问到了顾廷璋。
这没什么的吧,虽然离婚了,他是我前夫,了解一下他是否平安,也是人之常情。
九月二十号,星期四,天气晴。
怀嘉给我回信了,她说她也不知道顾廷璋的近况,我心下一惊,这怎么可能呢。
怀嘉说,她当初逃得匆忙,离开上海的最后一天她特地去顾公馆找过了,每一个角落都找了,就是不见顾廷璋的身影。
她说可能是喻长久的死带给顾廷璋的刺激太大了,她哥哥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到了安全的地方后,她一直没有放弃联络顾廷璋,可是没什么用,顾廷璋就好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又或是,顾廷璋留在了上海,已经死在了战乱里。
写到这里我的眼眶湿润了,我才不相信呢,都说祸害遗千年,顾廷璋他,他肯定活的好好的。
顾廷璋,我想你了。
九月三十号,星期六,天气……一般。
我现在已经能跟别人做简单的沟通了,今天刚刚去交了房租,房东米歇尔太太的一句法语我听懂了,她说“祝我好运”,我别提多开心了,米歇尔太太她平时不苟言笑,不过是个热心的人,没有歧视我是中国人。
不过法语是真的太难了,我现在只能说几句简短的口语,比如“你好”或是“谢谢”,再长一点我就不会说了。还总是有发音问题,法语这东西真不是人学的,我当初一定是脑子进水了,才会来法国。
可惜现在是骑虎难下了,当初自己做的决定,咬着牙也要走完,别人都能去留洋,很多不学无术的人也能去,怎么就我不行,我不服气,所以一定要努力学语言。
父母这段时间给我来信了,他们说现在一切安好,不过我透过笔迹似乎看到
了父亲的疲累,上海沦陷,他肯定很难过吧。
我也很难过,自己的同胞身陷囹圄,可是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痛苦是会滋生灵感的,因为上海的沦陷,我有了新的灵感,我发现自己还是喜欢写作,找工作的事情先放一放吧,至少要等法语说的更好一些。
顾廷璋,我想你了,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总是会想起你。
十月十一号,星期二,天气阴沉。
我的法语真的有在变好耶!
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开心极了,在我的小公寓里一直又唱又跳,还哼着歌,不过让人难过的是,我好像扰民了,不知道从哪来的一声怒吼,可能是我吵到他了吧,真的很抱歉。
我用法语回了一句很大声的“对不起”,那人应该是原谅我了,没再吼我。
说真的,这边的隔音真的挺差的,但我又不愿意住更贵的地方,就只能先将就一下了。
还有,我跟米歇尔太太也越来越熟悉了,米歇尔太太人真的很好,她体恤我一个人在异国他乡,所以很照顾我,经常给我送吃的过来,我们用手比划也能够交流,她丝毫不嫌弃我法语差,可能她觉得,无论用什么方式,只要彼此能懂对方的意思,不就可以了吗。
写到这里,我也突然在思考,语言的作用就是沟通,人们用手都能沟通,只是效率会低一点。
既然沟通才是语言的第一要义,那么语言也不一定要框在条条框框的规则里。
就像中文,很多人平日里司空见惯的用词习惯,有些在字典竟然是错的,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普罗大众并不会按照字典去说话。
本来没有语言,不过人们说的多了,便有了语言。
我想,我应该自信一些,语言的初衷就是表达,只要尽力表达就好了,错一点,其实母语人是能听得懂的,除非……对方故意刁难我,歧视我。
顾廷璋,我想你了。
十一月十六号,星期一,天气晴转多云。
我来这边也有几个月了,我学会了看法语的专业文献,这没什么难的,不过糟糕的是,我还无法成功给别人报电话号码,米歇尔太太电话号码里的“81”我就听错了,法语真的好难哦。
不过米歇尔太太没有怪我,她将自己的电话号码用笔写在纸上了,然后再递给我,用阿拉伯数字写的,简单明了。
不过除了法语,我也在学习英语,因为我觉得英语口语要比法语好学一点,掌握几个日常的单词,其实就可以跟别人正常的交流了,刚好米歇尔太太也听得懂英语,所以有些话我不知道怎么用法语表述,那就说英语好了。即便有一些语法上的错误,米歇尔太太也能听得懂。
前几日米歇尔太太还邀请我去她家吃饭,我欣然赴约。
来了她家之后,我才知道她竟然是独居,我当时很惊讶,但我没敢问她的家人,因为那样是很不礼貌的。
不过米歇尔太太十分聪明,她一点不羞于启齿关于自己家里的情况,她大概是独居,所以很寂寞,突然有个人陪她说说话,她也开心。
米歇尔太太说,她的丈夫许多年前就去世了,不过她和丈夫育有一子,有孩子在,她的人生还没那么糟糕。
可惜,无独有偶,她唯一的儿子在五年前去世了,她儿子饱受病痛的折磨,最终没能扛过去。
白发人送黑发人,这该是何等的悲痛欲绝。
丈夫去世了,而儿子也跟着走了,米歇尔太太的人生突然暗淡了,一开始,她失去了生活的目标,失去了生活的希望,身边的朋友都以为她不会扛过去。
不过,人的生命力或许比我想象的要强大,米歇尔太太最终扛了过去,拥抱了新的生活。
她跟我说,她开始试图让自己的生活变得绚丽多彩,她现在总是去福利院看那些孩子,周末去教堂礼拜,闲了就去附近散步,她的人生有无限可能。
米歇尔太太的原话:“如果上帝想看到我一无所有,那我将会让他失望!”
她幽默的话让我开怀。
米歇尔太太很尊重上帝,因为这是他们的文化,不过她从来不认命,这一点倒是和中国人很像。
我们现在的关系越来越好了,我觉得她把我当女儿一样。
我想说的是,顾廷璋,我想你了。
十二月十二号,星期三,天气晴。
这是我在巴黎过的第一个冬天。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觉得巴黎的冬天比上海的冬天冷,大概是我内心孤寂吧,所以会有这样的感觉。
经过了几个月的磨练,我的口语还可以,跟谁都可以交谈两句。
我发现,只是交流的话,根本就不需要学多么复杂的单词,甚至语法也没那么重要,我现在大概就是那么几个单词走天下的状态。
我从一开始的不自信,到现在觉得自己的语言天赋还不错,自信是需要一点一点去累积的,当你鼓起勇气去说,就已经赢了一半。
环境对人的影响是巨大的,当我处在这个环境中,环境会逼着我去说,有了环境,口语的进步飞快,不过我实在不敢说自己精通法语,“精通”这个词太大了,我接不住。
对了,罗德曼教授最近对我的态度好了不少,这对我来说是一个好的转变,也许罗德曼教授之前对中国人有自己的看法吧,不过我也许凭借着自己的努力扭转了他心目中对我的印象,这当然是好事。
顾廷璋,我又想你了。
1938年一月七号,天气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