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是啊，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身上的那件衣服和孙黎菲的一模一样，你来得晚所以不知道，刚才贺夫人和杜夫人甚至是其他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可能都觉得是她故意耍的心机吧，那些人明明什么都没说，可是即便这样，琬音肯定也不好受。”
别人异样的目光跟流言蜚语一样皆是洪水猛兽。
顾廷璋听及此，他觉得心脏有些麻麻的感觉，像是万千蚊虫在噬咬。
他心疼了。
一个男人对女人的爱意，也许就是从他感到心疼开始。
如果说，以前他对方琬音的感情仅仅是喜欢，是见色起意，那在今天的这个晚上，这份感情好像在不知不觉中又深了一些。
顾廷璋淡着声音：“怀嘉，你的披肩，可否借我一用？”
“你一个大男人要女式的披肩做什么啊？”
“我有用，就当是我欠你一个人情，鸣翠坊的那条翡翠手串你不是喜欢好久了吗，之前一直吵着督军要，你给我披肩，那个手链我给你买了。”
“好吧，成交。”这比买卖她不亏。
……
方琬音穿梭在花园里，漫无目的，她会尽量避开人多的地方，因为她身上的这身衣裳，不止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孙黎菲考虑，孙黎菲肯定希望越少的人发现她们穿了相同衣服的这件事吧。
走着走着，她的前后左右都没什么人了，这个时候，她听见附近传来了微弱的哭声。
起初她有些害怕，不过再一想，贺家应该不可能闹鬼吧，便壮着胆子朝着哭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她看到一个小丫头坐在花园尽头的长椅上哭。
那丫头看到有人来了，惊慌起身，全身颤抖：“对不起小姐，我这就去干活。”
迎着路灯的微弱光亮，方琬音看清了，这丫头的手腕上有伤，方方琬音不知怎么，她心中的正义之火瞬间就被燃了起来，她的直觉告诉她，这小丫头肯定有什么委屈，她若碰不到那便算了，既碰到了，怎么都要问一问。
方琬音拦住了那丫头的去路，那丫头以为方琬音是要责骂自己，更加惶恐了，颤着声音不断道歉：“小姐真的对不起，我不该偷懒，求你别告诉夫人，求你了！”
她似乎很怕贺夫人。
方琬音来不及猜测其他，动手撸起她的袖管，露出一截胳膊来，方琬音看到了，雪白的肌肤上，密密麻麻全是伤痕，触目惊心。
方琬音还从来没见过人身上的伤痕能密集成这个样子，她惊呆了。
第24章 赎身聪明又笨拙，像大鹅。
“你这伤是怎么弄的？”方琬音问。
“我……”这丫头支支吾吾。
“你说呀！”
那丫头答非所问,依旧道歉：“小姐，是我的错，是我不该勾引二少爷,都是我的错。”
这下,方琬音终于认出来了，她不就是那天跟贺均麟偷情的小丫头嘛。
方琬音柔声说：“你对我道歉做什么,我现在已经不是贺家的准少奶奶了，你没有对不起我。”
那丫头的头更低了些：“可你就是因为我,才跟二少爷闹掰了的。”
“才没有呢，不是因为你，是因为我跟贺均麟本来就不合适。所以，你这伤到底是怎么弄的？”
她知道这丫头是故意顾左右而言他，可她偏不让。
“方小姐，你别问了,你帮不到我的。”
这位小姐能做什么呢，她只不过是个同她一样不到二十岁的姑娘罢了,她的力量太渺小了,她或许什么都做不了,她如此在心中贸然下着定论。
方琬音还是不打算放她离去，执着着说：“你不说,我怎么知道能不能帮上你呢,听我说,你永远不要放弃救自己于这世间水火中，只要有一丝希望，你也不要停止自救。”
“可我……我只是个丫头。”
“现在是民国，讲究人人平等，你虽身份低微,但是可以慢慢来，你之所以会害怕他们，是因为你没有见识到更广阔的世界。”
她微微抬起脑袋，方琬音似乎能看到她眸中还未熄灭的微弱烛火，即便再渺小，也依旧燃烧着。
方琬音握住她的手臂，安抚她：“不要着急，慢慢来，你首先要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遭遇了什么。”
“我……我叫杏子，是这里的粗使丫头，我的伤是因为……和二少爷的那次……被发现了，所以夫人下令责罚我，打了我二十板子。”
方琬音一惊：“清廷都不在了，他们怎么能动私刑呢？还是板子！”
杏子连忙摇头：“不是那种板子，是短板，不痛的，我都挨过去了。”
“可是你这手臂上的伤不像短板弄得啊。”
“因为我和二少爷被发现了，夫人恼我，所以其他佣人为了讨夫人欢心，也变着法的欺负我，方小姐，你能给我一点吃的吗，我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再没有东西吃，我就要去吃馊饭了。”
她原本是有好饭的，但是三小姐身边的阿菊贪吃，就抢了她的饭拿去吃，反正杏子被欺负了也只能忍气吞声，她的饭不抢白不抢，但阿菊又怕杏子真的饿死了，好歹是一条人命，就换了馊饭给她，就是难吃了些，到底是能填饱肚子。
杏子也曾弱弱问过阿菊为什么要欺负她，阿菊摆摆手，说不为什么。没什么理由，欺负人就是乐子，而他们喜欢找乐子，在大户人家里做工很累的，在主子那受了委屈，总要欺负别人出出气，否则日子难熬。
方琬音全都听懂了。
人越是处于底层，越是会拜高踩低，尤其是他们佣人之间，这种情况来得更甚，可能总是受主人们的苛待，所以一有可以欺负旁人的机会，他们便会毫
不留情落井下石，而杏子就是那个倒霉蛋，她可能什么都没有做错，却因为那一件事长久地受到凌辱虐待。
也许贺夫人都不用特地下达命令，所有人都会因为看夫人的脸色讨夫人的欢心而欺负她，因为欺负别人不需要理由，他们只是寻开心。
方琬音越听越恼火：“我这就去找贺夫人！”
“别！小姐，求您了，您别去找夫人！”
方琬音冷静下来，想了想，找贺夫人的确没用，贺夫人本就讨厌她，而且是她下令责罚杏子的，找她无异于打草惊蛇，她应该从长计议。
不管怎么样，杏子不应该再留在贺家了，否则后患无穷。其他办法都是不痛不痒，只能从根部解决问题，她今日一走，也管不到贺家。
她决定要为杏子赎身。
她拍了拍杏子的手背，向她保证：“你别怕，我不会轻举妄动的。”除非有明确的把握能救杏子出囹圄，否则她不会冒险，她还没那么蠢。
“我这就去厅里给你拿吃的，你在这里等我不要乱跑。”
方琬音欲走，可杏子却用小手轻轻拽了一下她的衣服。
方琬音回头，问：“怎么了？你可是还有其他需求，都可以跟我说。”
杏子闪着希冀的眼睛，盯着方琬音。这位小姐怎么对她这么好？其他的人，别说小姐们了，就连同是佣人的阿菊，因为是三小姐贺敏之身边的人，都处处给她脸色瞧，甚至动辄打骂，可今日这位小姐却告诉她：她不应该平白无故受欺负，她是个人。
她从未见过，应是天女下凡。
杏子哭出眼泪来：“小姐，谢谢你的好意，可是你还是别管我了，是我勾引二少爷的，活该受到这样的对待，都是我的错。”
“这不是你的错！”
明明贺均麟也有错，为什么要杏子一个人承受这一切，方琬音不明白。
方琬音见杏子这个样子，又急又气，她恨她的软弱，即便杏子真的起了不该起的念头，她也不该受到这样的摧残，如果只是想往上爬，希望自己过得好一些，又没有伤害任何人的话便是无可厚非，贺均麟又不会受到任何伤害不是吗，吃亏的只有杏子，因为她是一个丫头，她跟贺均麟本来就是阶级不对等的，什么叫活该，没有活该。
杏子哭着又说：“小姐，我真的没事，他们为什么只欺负我不欺负别人呢，肯定是我做错了什么。”
方琬音更气了，她当即说道：“这是什么歪理！有时候受到了欺负，不一定是因为做错了事！你何苦给那些人找借口！”
她平复了一下情绪，又软了声音安抚杏子：“没事，我知道你是怕我受牵连，我会稳妥行事的。”
方琬音并没有去追问杏子到底有没有真的勾引贺均麟，因为她不必当一个完美的可怜人，她可以有自己的小私心，只要没有伤害到任何人。
“况且你是因为这件事才被责罚的，进而引来了别人的欺负，而我是这件事的发现者，所以你受欺负，我应该承担一部分的责任。”
杏子惊呆了：“不不不！小姐，我怎么敢让您担责任呢。”
“你明白我的意思就好。”
杏子实在不知道怎么去形容方琬音的话，她震惊了，方琬音竟然不怪她与二少爷苟且，反而觉得自己的伤她也应该负一部分责任，多么通情达理的小姐，杏子头一次觉得身心舒畅，这次没有人踩在她的头顶上，压迫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