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脏了啊, 脏了的东西就再也洗不干净了。
没有人忘记, 也没有人不在意,在所有人眼里他都是一滩污秽。
那些过往日子里的每一次浅尝辄止, 不是因为珍惜,不是因为爱护,是嫌弃, 是厌恶,是恶心到连碰都不想碰一下。
在他离开的每一个夜晚,叶先生的怀里都拥着别人, 干干净净的别人。
既然如此, 又为什么偏偏要来招惹他,为什么要给他编一张梦幻的网,让他看到黎明, 又重新堕入黑暗。
先生,你好残忍,比戏文里任何一个负心汉都要残忍。
玉芙卿在街边屋檐下人们的指指点点里,拐进了一条胡同,他不知道这条胡同通向哪里,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冰冷的雨再淋一会儿,再淋一会儿,淋灭心中生出的那些妄念之火,淋灭那些虚妄的幻影。
“嘭”的一声,他被另一条胡同里窜出来的汉子撞倒在地上。
“走路不长眼啊!专往老子身上撞!”那人扶正歪到一边的斗笠,往玉芙卿躺着的地方啐了一口口水。
“哟,这不是戏楼子里卖屁-股的玉老板吗?今儿怎么没在男人床上,一个人倒在这里。”那人蹲下身子,伸出粗糙的手指捏住玉芙卿的脸儿,掰着朝向自己,“上次在八角街甩钱那个男人呢,玩腻了,把你扔了?”
八角街……
玉芙卿恍恍惚惚,听不清楚,也不想去听,腰后边磕在了石头上,很疼,疼得手脚都没了力气,眼前一片一片的发黑。
要死了吧,就这样死了也挺好,再也不用去面对这个分不清人和鬼的世界。
那人抓住他的衣襟领口,拖着往前走。
是在拖尸体吗?原来刚死的时候,还是有一点感觉的,也就一点而已,很快,很快,他就能解脱了。
“嘭!”
拖行一段路后,他重新被扔回地上。
“今天撞到我老癞子手里,也是你的福气,老子让你好好爽一爽。”
半边破屋下,遮了点风雨,玉芙卿脸色青白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生死。
老癞子摘了头上的斗笠,伸手去撕扯玉芙卿的衣服,扣子扯了一半,就迫不及待地钻进去揉搓。
“这身皮子比娘们儿的还滑溜,也不知道是多少男人灌出来的。”老癞子胡乱搓着,“一碰就这么烫,真是天生的骚-货。”
他下狠手抓了几下,地上的人哆嗦着叫了一声。
“他娘的!叫得真好听,老子都差点被你叫软了。”老癞子见他不反抗,倒是不着急了,开始解扣子,反正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他今天有的是时间,慢慢玩这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粗糙的手指割在肌肤上,感觉越来越清晰。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就连死了也不放过他,还要经历这种肮脏事情,玉芙卿在意识深处喊着。
难道活在世上一身脏污,死了也要受这种惩罚,那他为什么还要死,为什么还要死,去死的应该是这些欺负他的人,是这些欺负他的人。
他猛地睁开眼睛,没有了雨水遮挡,也没有了泪水遮挡,眼前一张脸突然就清晰起来,一张极其丑陋的脸,龇着参差不齐、恶臭熏天的黄牙,正在往他脸上啃。
这张脸在记忆里翻腾出来,是那天晚上在八角街因为骂他,被先生花钱扇晕了的闲汉。
玉芙卿开始挣扎,只是他刚才受了伤,又是被人压在地上,怎么也推不开,那人最后还是啃上了他的脖子,伸着舌头舔咬。
恶心的感觉瞬间压过所有疼痛,在身体里爆裂开来,他挣扎着侧过头,吐了,吐在登徒子毛发稀疏的头上,也吐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老癞子愤怒地掐住他的脖子,瞪着眼睛大骂:“贱-货!你他娘的找死!”
所有的空气一下被截住,玉芙卿涨红着脸不停地挣扎,手指在地上抓挠,突然抓到了什么东西。
下一刻,赤色血雾在他眼前散开,脖子得到释放,带着潮气的新鲜空气,争先恐后地钻进肺里。
他努力侧过身子,一阵咳嗽过后,是更加剧烈地呕吐。
“卡。”
软倒在他身上的“老癞子”按着头爬起来,夏清和侧过头,看着他:“实在对不起,我今天有点不舒服,害你受累了。”
这场戏,剧本里是没有呕吐这个情节的,只是那双嘴唇吻上他脖颈的时候,他根本控制不住,又一次犯病了。
演“老癞子”的演员笑了笑,说:“没事儿,这么冷的天儿拍淋雨的戏,是很容易生病。”
“你怎么样?”一条羊绒毯子突然盖上来,夏清和被拢进一个温暖的怀抱,眼前是谢忱紧张的脸。
“你走开。”夏清和撑着手,坐起来,“小圆,扶我去洗手间。”他现在身上臭烘烘的,一句话也不想多说。
“拍得不错,临场发挥也非常出彩,两个人都很好。”韩陵走了过来,顺手拍拍“老癞子”演员的肩膀,夸赞道,“很好,面临突发状况也能接得住戏,很有潜力。”
“老癞子”演员激动地弯腰感谢。
小圆的手还没伸过来,谢忱已经弯腰把夏清和抱起来,快步往洗手间走去。
“别洗太干净了,状态这么好,休整一下,还要继续拍。”韩陵的话追着赶着,在卫生间门关上的瞬间,传了进去。
夏清和打开水龙头,漱口洗脸,俯身趴在洗手池上,又开始一声一声干呕。
谢忱帮他拍了一会儿背,被躲开了,于是抽出纸巾,帮他擦衣服上沾染的脏东西。
夏清和伸出一只手,去推他:“你出去。”
谢忱避开那只手,从背后抱住他:“你不能再拍了,我送你去医院,或者回去休息。”
夏清和抬起头,从镜子里看他,洋派西装的戏服,用了发胶定型已经微微散乱的头发,还是叶澜生的造型。
镜子里的人,恍惚之间已经变成了叶澜生,夏清和手指沾了水,在镜子里描摹他的脸部轮廓。
心脏丝丝拉扯的疼,眼泪又漫了上来:“我不想看到你。”
“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骗我?”他突然转过身体,攀住谢忱的脖子吻了上去,吻得凶狠,吻得激烈,也吻得毫无章法,全是恶意的发泄。
谢忱却顾不上其他,抱住他忘情地回应着,纠缠着,想要把这个人溶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不久,夏清和往后退开,靠在他的肩上,嗤嗤笑起来:“脏吗?恶心吗?”
“现在是不是更脏,更恶心了。”
“嫌弃我脏?嫌弃我脏,你以为你自己有多干净?你有没有数数,是我睡过的男人多,还是你睡过的男人多?”
“啊,处在上边的位置就干净了?真是可笑,可笑至极,你也脏,这世上的男人都脏,都他玛的脏。”
“夏清和!你醒醒!”谢忱心惊肉跳地把他的脸掰过来,“睁开眼睛看看,我是谢忱,谢忱,不是该死的叶澜生。”
“你是夏清和,不是玉芙卿,睁开眼睛看清楚,看着我。”
夏清和缓缓睁开眼睛,看着谢忱,手指慢慢抚摸上他的脸,笑起来:“是先生啊,是我的先生啊,哪里错了?一点也没有错。”
谢忱看着他,也从镜子里看到自己,一时间受了蛊惑,也有些分不清了,他们到底是谢忱与夏清和,还是叶澜生与玉芙卿。
裹在夏清和身上的羊绒毯子,掉了一边,破损的湿衣服贴在身上,勾出了肩膀清晰的轮廓。
谢忱的眼睛已经急地发红,他一把扯开那片衣服,狠狠地咬了下去。
“啊——”这一口下了狠力,夏清和疼得脖子后仰,颈部的筋都绷紧了,“松开。”
“松开。”他大叫道,“疼。”
“我是谁?”谢忱松了嘴,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夏清和,你告诉我,我是谁?”
“啪”一个巴掌扇了上去,夏清和也瞪着他,“你发什么疯,逮着人就咬,有病就赶紧去治。”
“我是谁?夏清和,你说我是谁?”谢忱根本不管脸上那一巴掌,还在执拗地追问。
“谢忱,你疯了,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夏清和侧头,去看被他咬过的肩膀,上边是一圈渗血的牙印,整整齐齐。
“太好了,太好了,你终于醒了。”谢忱猛地把他抵在洗手池上,紧紧抱住,嘴唇不住地亲吻他的脸颊,眼角,耳垂……
“我看是你应该醒一醒……停,停,别碰耳朵……”他的警告没起任何作用,一股电流瞬间沿着脊椎蹿了下去。
这突然的一下,差点让他摔到地上。
夏清和咬着牙忍过去,抬手又给了他一巴掌:“你给我出去。”
谢忱抬起头来,没有再亲,身体还是无意识地在他身上蹭啊蹭,蹭啊蹭,“你不能再拍了,听我的,不能再拍了。”
夏清和抬了抬膝盖,威胁道:“你听我的,现在出去,再蹭,我立刻废了你。”
谢忱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