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转过影壁,院子里有三个不同年龄的孩子在练功,见到夏清和,都开心地喊:“师兄。”身法倒是一丝不晃,稳得很。
夏清和应了一声,说:“好好练,给你们带了礼物。”
小圆在后边,指了指杜今雨身上挂着的盒子,笑着跟小姑娘们说:“都在这里,我给你们放屋里哈。”
“谢谢小圆姐。”小姑娘们齐声说。
“哎,有我的吗?”李山从北面的花丛里露出头来张望。
“有啊,李导,您最喜欢的明前龙井。”小圆笑着说。
“不错,不错,快拿给我看看。”李山放下手中的花铲去洗手,根本顾不上活儿还没干完。
“李导,挺闲啊,这是没戏拍了?”夏清和停在花圃边,看着他的半拉工程。
“我能有你闲?”李山擦着手,“听说,你整个下半年都没安排。”
“哦,那你信息可能有点不太灵通。”夏清和叹了一口气,惋惜道,“果然是年纪太大,年轻人都不带你玩了。”
李山把茶叶拿到手里,冷哼道:“你放的什么狗屁。”
“你才放的什么狗屁。”一个穿着豆蔻紫软绸旗袍的古典美人,摇着团扇从屋子里走出来。
“老师还是这么年轻漂亮,走出去都能做李导的女儿了。”夏清和笑着说。
“今天怎么嘴这么甜?”宋几真的视线从夏清和身上,一路落到他脚边的花铲,立刻转向李山,“李老头儿,这花圃你再弄不好,就赶紧给我滚。”
宋几真这人,身姿窈窕,长得温柔似水,却是个炮仗脾气,温声软语的调子里,吐出的话,跟骂街也没多大区别。
“老婆,你别急啊,这不是清和来了嘛。”李山抱着茶叶往屋子里走,“我招呼招呼。”
“我的学生,回自己家来,用得着你招呼。”宋几真的团扇拍在李山背上,赶了赶说,“别挡路。”
李山的夫纲不振,这宋几真的所有学生都知道。
他当年贪图宋几真美貌,围着这个胡同转了五年,才得以进的大门,成功入赘。
到如今,在这个院里已经住了将近二十年了,还是天天老婆长老婆短的,也不怕学生们笑话。
宋几真没生孩子,把所有学生都当自己的孩子看待。
“中午留下来,老师下厨煮你最喜欢的白肉红汤面。”宋几真说。
“老婆,我也要。”李山闻言,赶紧插话,“再配一碟青豆雪菜。”
“不用……”麻烦了,夏清和刚要拒绝。
李山的手就戳到他腰上,疼得他倒抽一口凉气。
“不用客气,都是自己人。”李老头儿接了他的话,转头压着嗓子,嘀咕道,“你小子闭嘴,你不来,我都大半年没吃上自己老婆做的饭了。”
“你吃不上,不是应该吗?你得做饭给老师吃才对。”夏清和揉着腰跟他贫嘴,“太没有当赘婿的自觉了。”
“啧啧,年轻人腰不行啊。”李老头儿眼含鄙视地瞄了一眼,往前走两步,还特意扭了两下自己的腰,颇为自得,“功夫不在饭上。”
宋几真转过身,正好看到他在那得瑟,嫌弃道:“想吃,到厨房揉面去。”
“好嘞。”李老头儿将茶叶宝贝地收进柜子里,转身乐颠颠出去了。
宋几真在窗边圈椅上坐下,夏清和娴熟地开始沏茶。
“有事儿?”
“嗯。”夏清和点点头。
“这大包小包的,看起来事儿还不小。”宋几真看着他。
夏清和给她斟上茶:“接了一部电影,得跟您再学学唱戏。”
“演京剧名角儿?”宋几真问。
夏清和抿了抿唇,有些难以开口。
“跟老师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我还能不帮你。”宋几真啜了一口茶。
“我怕您把我打出去。”夏清和垂眸,一副乖巧相。
“你当年学戏,学的半途而废,我都没把你打出去,什么角色还能比这事儿大?”宋几真说,“喝了那杯拜师茶,你们就都是我亲生的孩子,不管什么事儿,老师都给你担着。”
夏清和沉了一口气,说:“导演说,是演个民国三流戏子,唱《贵妃醉酒》。”
“砰”的一声,宋几真将茶杯敲在桌上:“这进门的要不是你,我今天真得给打出去。”
“哪个熊玩意儿导演要拍这东西?”宋几真跟夏清和不一样,她一听就明白了导演要拍什么东西。
“老李不是说,你连吻戏都不拍吗?”宋几真说,“这东西你能演?”
“导演是韩陵。”夏清和说。
“那就难怪了,能上他的电影不容易。”宋几真重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问道,“说说吧,跟你演对手戏的男人是谁?”
夏清和震惊地抬起头,这就猜到了?
宋几真冷哼一声,“三流戏子能拍的,不就那些事儿?”
第10章
“哪些事儿啊?”夏清和眼睫微垂,给老师添茶。
“还能是哪些事儿,左右不过是跟老斗那些歪缠。”宋几真说。
“老斗?”他学艺不深,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哦,这个词,现在倒是少有人知道了。”宋几真摇着手中的团扇说,“就是男旦的相好,旧时候的叫法。”
“那个年代,除了名角儿,三流戏院里唱男旦的,为了混口饭吃,哪个不得跟男人勾勾缠缠的,让人摸尽好处。”
“韩陵把人物定在这里,肯定是要拍这些的,你受得了?”
“毕竟是韩导的戏。”夏清和放下茶杯,“再说,我也是个演员,您不是一直教我,既然选了,就要静下心,沉进去,好好做。”
“我那是让你好好学戏,你不听,等在这里堵我呢。”宋几真纤眉一横,嗔道。
“那时候不是年纪小嘛。”夏清和赖皮。
“还没说呢,那个要沾你便宜的狗男人到底是谁?”宋几真哼道。
“怎么就叫沾我便宜了?都是男人,不能我演个花旦,就真把我当女人啊。”夏清和不服气。
“呵,老斗们就是把男旦当女人摸,你以为他们是真喜欢男人啊?真喜欢怎么不跟其他老斗互相摸,都是下作的东西。”宋几真口中满满的嫌弃,“别打岔了,那个男人到底是谁?我的白菜都要被猪拱了,我这当妈的,还不能知道?”
“谢忱。”夏清和笑了一下,“没要藏,我藏他干什么,又不认识。”
“他呀,我之前在宴会上遇到过,长得挺俊,比银幕上好看。”宋几真笑起来,“记得到时候摸回来,咱也不能真吃亏。”
“老师,你……”夏清和听得一言难尽。
“我什么,是你自己说的,都是男人。”宋几真拿团扇敲在他头上,“你要是被沾了便宜,不知道讨回来,以后别说是我宋几真的学生,丢不起这个人。”
“那你要不要去现场看着我,妈。”夏清和笑着说,“现场监督,拿钱的那种。”
“在这儿等着我呢?”宋几真横他一眼,“我是这么好请的?”
“不好请呢,这不是都叫妈了。”夏清和说。
宋几真冷哼一声:“什么戏疯子,天才导演,我看他精明得很,这买一还带赠一的,账可被他算清楚了。”
“您使劲开个高价。”夏清和说,“换别人来指导我,我也不习惯啊。”
“行了,行了,我去就是。”宋几真说,“我就去韩陵剧组转转,帮你把台上的戏给过了,也要不了多少时间。”
“什么?老婆你要去韩陵剧组,带我一个啊。”李山抄起门帘钻进来,“老婆,面揉好了。”
“你也是个导演,去干嘛?”宋几真放下团扇,起身往厨房走。
“我去偷师啊。”李山从柜子里取出一件干净的围裙,“来,老婆,我帮你系上。”
“偷师,你也好意思说,一把年纪了,没个正形。”说着嫌弃的话,但听在别人耳朵里都是打情骂俏。
夏清和笑了笑,继续喝茶。
他的世界与纷纷扰扰的娱乐圈不太一样,多是这种温柔缱绻多年,依旧如初恋的爱侣。他的父母如此,老师和李导亦是如此。
从第二天起,夏清和就换了练功服,日日到四合院来上课,重新拾起了京剧。
“先做个朝天蹬和探海给我看看。”宋几真今日换了一身葡萄青的长衫裙,站在院子里。
夏清和抬起右腿,小腿贴到耳边,腿直直地朝天空蹬着。
宋几真点点头,又看他俯身,伸展手臂,左腿独立,右腿后踢,做出大鹏展翅的探海动作,笑着说:“这些年,自己有练过?”
夏清和收了动作站好:“没有,从离开那天起,就没动过了。”
他每次腻了之后,基本就不会再回头,后来的这些年,没再打过一次网球,没再唱过一句戏,也没再开过一次卡丁车。
不是特地避开,只是想不起来而已。
“嗯,你身子软,先天条件好,到现在也还有个三四分的功底。”宋几真说,“再练练,到六七分就够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