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倘蒙慈鉴,儿与斐之,感戴无极;若暂未允,儿亦当徐徐图之,必不令二老忧心。
舟楫已备,不日将启程归江都。临书惶惶,不知所云,惟愿父母安康。
——淮舟再拜。
一开始,收到信的时候,江都王气得差点把桌子掀了,还是万贞王妃见多识广,好说歹说才安抚下来,开导了好一番。
断袖之事,为世人所不耻。
但万贞王妃自有考量。
他们江都王府势大,若惹有忌惮也是家常便饭。
江淮舟是江都王唯一的儿子,整个江都王府都压在他身上。
若是与王公贵女联姻,只怕惹来上面压制。
如今江淮舟自称是断袖,说不定也是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伏。
这些年,江都王府的势力也是万贞王妃在打理,她并不难知道,自己的儿子进入中京之后到底是与谁交好,又到底是心仪谁——司礼监掌印录玉奴。
这录玉奴,原名正是沈斐之。
万贞王妃从小因为女子身份行医,也受了不少的非议,她知道,被人以偏见的眼光看着是什么感受。
她不是相信沈斐之,也不是相信录玉奴,只是纯粹作为一个母亲,相信自己儿子的品性与眼光。
江淮舟是万贞王妃与江都王耗费心力培养出来的继承人,无论是品性还是眼界,那都是非凡的。
能让江淮舟爱上的人,
必然应该是一个极好的人。
万贞王妃的手指温暖而有力,带着常年捣药留下的薄茧。
她将沈斐之的手轻轻托起,褪下自己腕间那枚水头极足的翡翠镯子。
玉镯触肤生温,内壁还刻着“济世”两个小字——正是当年江都王下聘时,亲手为她戴上的信物。
“淮舟与我们说过了。”
王妃的指尖点在沈斐之腕间脉搏处,医者的本能让她立刻察觉到这副身子亏损得厉害。
她眉头微蹙,却将玉镯推得更深:“这镯子啊,”
忽然瞥见儿子拼命使眼色的模样,万贞王妃忍俊不禁:
“本就是要给儿媳的。”玉镯卡在沈斐之突起的腕骨处,
“如今给了我们小斐,那是正正好!”
看见自家爱人已经接纳了沈斐之,江都王浓眉一竖,将自家儿子拽到身边。
江都王蒲扇般的大掌重重拍在江淮舟肩头,力道大得不行。
“臭小子!”
他压低嗓音,一双虎目,十分威风,
“既把人带回来了…”突然瞥见沈斐之清瘦的背影,语气不由放软,“就好好待人家。”
又是一掌拍下,江淮舟被震得闷哼一声:“爹,您这手劲…”
“闭嘴!”
江都王吹胡子瞪眼,
“若敢辜负人家,丢我们家的脸,那可不成!”
另一边,万贞王妃正为沈斐之理了理微乱的衣襟。
她指尖带着安神的药香,将一枚绣着兰草的香囊系在他腰间:
“里头是安神的药材。”
她温柔地笑着,
“以后在这儿,就当成是自己的家,不必有什么拘束。”
沈斐之喉头微动,长睫低垂:“多谢王妃。”
他从未想到能得到如此宽容的接纳。
江都王威名远扬,万贞王妃也悬壶济世,他们生出的儿子,应当是万众瞩目的,可却偏偏爱上了一个男人、阉人。
这世间原来会有如此慈爱的父母。
“傻孩子。”
王妃笑着捏了捏他冰凉的指尖,“既是一家人了,淮舟若欺负你,尽管来寻我。”
她眨眨眼,“我一定替你撑腰。”
江淮舟刚从江都王魔爪下面溜回来就听见这句,顿时笑道:
“孩儿怎会舍得欺负他,爱他都来不及。”
闻言,
沈斐之转头看江淮舟,阳光透过,在他妖冶的眉眼间投下细碎金光。
此刻柔和了神色,竟如冰雪消融,看得江淮舟一时心软无限了。
见他们有情,万贞王妃眉眼之间非常温柔的,看着沈斐之笑了笑:
“好孩子,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说什么谢不谢的。”
“我和王爷并不是什么迂腐之人,你们既然真心相爱,我们便会想法子为你们办一场婚礼。”
“王公贵族恐怕是邀不来了,但是,亲朋好友邀一邀也是可以的。”
——
显德年间,江都王世子江淮舟,娶沈氏斐之为男妃,千古未有。
史载:“世子见斐之,执手相顾曰:'愿得此君,白首不离。'”
遂以九礼聘之,宗庙行合卺之仪,虽廷议哗然,而世子持之益坚。
斐之既入府,内则整饬家务,外则周旋权要,昼训子弟,夜理军书,府中事无大小咸咨焉。
其为人“峻整有威仪,剖决如流”,王府属吏莫敢仰视。
尝值流民,江都王世子与世子妃亲诣仓廪,发粟赈民,又抑豪强,江都之间颂声载道。
江都一脉,历三朝而不倾,非唯天眷,观持家如持国,爱民如爱子。
第26章 ·相亲
临海,f市。
暮色像融化的金箔般在天际流淌,将整个海面染成琥珀色。
远处的海平线上,落日像一颗将熄未熄的火球,把云层烧出深浅不一的焦糖。
很漂亮的海景。
云端阁顶层餐厅的落地窗前,那个编号a01的座位,黑色真皮座椅上烫金的logo在夕阳下泛着暗芒。
从这个高度俯瞰,海浪不再是汹涌的波涛,而变成了一块不断抖动的深蓝色绸缎。
很适合相亲,或者约会的一个地点。
靠窗的位置,
一个身形挺拔的alpha随意地靠在椅背上,修长的手指轻搭在铺着白色桌布的餐桌边缘。
他有一张极为俊朗的脸——眉骨立体,鼻梁高挺,下颌线条干净利落。
一头黑发没有刻意打理,短发自然垂落,衬得那双漆黑的眼睛格外明亮。
此刻这个alpha正微微笑着,唇角勾起一个礼貌的弧度,整个人透着一种随性却不失风度的气质。
剪裁精良的商务西装包裹着他宽阔的肩膀和紧实的腰身,袖口微微收紧,露出一截线条分明的手腕。
即便只是安静地坐着,也能看出这位alpha平日里绝对是个勤于锻炼的人——肩背的肌肉将西装撑出恰到好处的轮廓,既不夸张,又充满力量感。
正是路行。
窗外最后一缕夕阳斜斜地映在他的侧脸上,为他镀上一层暖色的光晕。
他抬手松了松领带,动作自然流畅,显然并不习惯这种过于正式的装扮。
路行靠在椅背上,目光越过落地窗,望向远处那片深邃的海。
暮色将海面染成一种沉静的蓝,波光粼粼,像被揉碎的星河。他盯着看了很久,忽然觉得这片海很像某个人的眼睛。
——好吧,不是某个人。
是像付薄辛的眼睛。
近几年声名鹊起的小付总,是个混血,生了一双极漂亮的蓝眼睛。
冷淡时像冰封的湖面,浮动着细碎的浮光,不太爱笑,可却任是无情也动人。
路行收回视线,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红酒。
事实上,
路行今天坐在这儿,确实是来相亲的。
至今为止,二十五岁的路行没有一段恋爱史,也没有带任何一个omega回家,这可把路行的父母给急坏了。
提一嘴,路行的父母都是beta,但是祖父是优性alpha,完全遗传到了路行身上。
路行的母亲人脉很广,他们家几代从商,母亲认识许多人,虽然omega和alpha一样,属于稀少人群,但还是被路行的母亲捞到了一个omega来相亲。
一般来说,路行不太会拒绝这种无伤大雅的请求,他当然会来了。
所以,
这才有了这次的相亲。
对面是个男性omega,卷发,褐色的,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由路行的母亲牵线搭桥介绍来的。
对方正微笑着说话,声音柔软,举止得体,是个很不错的对象。
可路行的思绪却总是不受控制地飘远。
事实上,
往常这个时间,
路行应该正和付薄辛沿着滨海步道慢悠悠地晃。
不知道为什么,小付总明明忙得连轴转,却总能把七点到八点这段时间空出来。
思绪暂断——
此刻,服务员出现,动作优雅地上菜、倒酒。
银质餐刀在烛光下折射弧光,红酒在高脚杯中轻轻晃动,映出路行对面omega微微泛红的脸颊。
他已经喝了一点酒了,显然对路行很满意。
在这个abo分化的社会里,alpha和omega都是稀有的性别,只占人口的极少数,而beta才是构成社会的大多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