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江淮舟还没有说什么呢。
  那边,录玉奴突然仰起脸,泪痣在灯下如血滴般妖冶:
  “摄政王这话,实在是冤枉我了。”
  “我自认为真心待世子爷,可我见摄政王,却未必真心待世子爷。”
  眼见这两人又要吵起来,江淮舟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他咬咬牙,还是说了句半狠不狠的话:
  “冒着这么大的雨,陆哥难道是特地来找我的麻烦吗?”
  他对陆长陵说不出很锋利听的话。
  江淮舟对待自己在意的人,总是比较舍不得。
  他知道,身边的每一份真心都极其可贵。
  他见过太多虚伪的东西,也知道真的东西,该是什么样的。
  北境条件那般艰苦,风沙万千,战场风云瞬变,永远弥漫着血腥和死亡。
  如果不是陆长陵,蛮人的铁骑就会踏破边防线,边境就会变成一片血海。
  如果不是陆长陵,江淮舟在重伤围困的时候,也不会有人带兵将他救出来。
  他们在草原上结拜过,情同兄弟手足,更是值得信任的朋友。
  但是,
  正因为如此,
  所以江淮舟更希望得到陆长陵的尊重与祝福。
  江淮舟抬眸,烛火在他眼底映出坚定的光。
  他轻轻向前一步,与陆长陵四目相对。
  “陆哥。”
  江淮舟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
  “我知道,陆哥现在一时还接受不了。”
  窗外雨声渐歇,一滴水珠从屋檐坠落,在石阶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江淮舟继续说:
  “但我江淮舟,此生从未如此认真过。”
  “我叫你一声陆哥,是因为真心敬你、认你。”
  “我尊重陆哥的理想,你的抱负,你的抉择——即便你不支持我,我依然尊重你。”
  闻言,陆长陵的玉扳指在袖中捏得发白,眼底情绪翻涌如潮。
  “可我也希望…”江淮舟的声音忽然有些哑,“陆哥能明白我。”
  “世人如何看我,史书如何写我,对我来说,其实都不重要。”
  江淮舟忽然笑了,那笑容明亮得刺眼,像是少年时第一次随陆长陵出征的模样。
  “我此生——”
  “只想做自己认定的事,一定会护住自己想护的人。”
  窗外。
  一轮明月高悬中天,清辉透过雕花窗棂,雨后湿润的夜风穿堂而过。
  凉意沁入肺腑,倒觉得清了。
  陆长陵长舒一口气,月光在他眉宇间镀上一层银辉。他终是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释然与决断:
  “好,既然如此,我知道了。”
  夜风拂过,吹散了他肩上残留的雨气。
  “从此以后,我不会再阻拦你们。”
  摄政王抬眸望向江淮舟,眼底翻涌的情绪归于释然。
  “等这案子了结,”
  陆长陵顿了顿,
  “若阿舟你还是想走,若他——"
  目光扫过录玉奴,终是叹息,“真的愿与你同去,我自会想方设法送你们离开。”
  这话说完,陆长陵忽然伸手,重重拍了拍江淮舟的肩膀。
  玉扳指与护甲相撞,发出金玉之声——带着北境男儿特有的力道。
  “需要我相助之处,”
  月光下,陆长陵的蟒袍泛起粼粼微光。
  “我也绝不推辞。”
  雨后的青石回廊泛着湿润的光泽,月光如水般倾泻而下,将水洼映照成一面面碎银般的镜子。
  陆长陵与北阙一前一后踏出院门,靴底碾过积水,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唯恐路上又下雨,青溪捧着两把青竹油纸伞匆匆追去。
  ——
  寝屋内,红烛摇曳。
  录玉奴斜倚在锦绣床榻边,赤足轻轻踢踏着褪下的官靴。
  朱红蟒袍的衣带已然松散,露出半截如王的脖颈,上面还留有从前的痕迹,红梅落雪,点点红痕。
  他低头把玩着自己的头发,声音很轻:
  “世子爷,我倒是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与摄政王和睦共处。”
  江淮舟解下剑挂在屏风上,闻言失笑:
  “你们本就没有血海深仇。”
  他走到烛台前,指尖轻拂过烛芯,“何必针锋相对。”
  录玉奴笑了笑,眼尾泪痣在烛光下艳得惊人:“不知这太平光景能维持几时?”
  闻言,江淮舟忽然上前,双手捧住他的脸颊,拇指摩挲过那枚泪痣:
  “今日在陆哥面前,故意气他是不是?”
  录王奴眨了眨眼,长睫如碟翼,却抿着唇不肯答话。
  江淮舟忽然单膝跪在锦缎脚踏上,衣摆铺展。
  他仰首时,轻笑一声。
  录玉奴还未及反应,便被擒住了下颌。
  朱红蟒袍的主人被迫俯身,一缕青丝垂落,扫在江淮舟鼻梁。那颗妖冶的泪痣近在咫尺,随骤然急促的呼吸微微颤动。
  惊心动魄,实在动人。
  “唔…”
  所有未尽之言都被封缄在这个吻里。
  江淮舟的拇指抵在他喉结处,感受着皮下急促的脉动,薄薄的皮肉下跃动着漂亮的生命力。
  唇间的香混着,在唇齿间酿成令人眩晕的甜。
  朱红蟒袍的广袖垂落,恰好盖住江淮舟半跪的膝盖,如一朵盛放的芍药将人温柔包裹。
  夜风拂过纱帐,将最后一点烛火也吹熄了。
  窗外月色如练,轻柔地漫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铺开一层银纱。
  夜风挟着雨后湿润的花香穿堂而过,纱帐被拂起温柔的弧度,似情人低语时微微颤动的睫毛。
  帐里。
  江淮舟的指尖穿过录玉奴散落的青丝,发梢扫过腕骨,带着淡香。
  月光描摹着那人眼尾泪痣的轮廓,像宣纸上晕开的一点朱砂。
  夜风忽然转急,惊动檐下铜铃。
  叮咚声里,录玉奴的朱红蟒袍滑落肩头。
  那袭朱红蟒袍自榻边滑落,宛如一朵盛放的芍药迤逦于地。
  金线绣的腾云蟒纹在月光下泛着暗芒,衣摆铺展成艳丽的花瓣,将玄色官靴半掩其间。
  江淮舟的指尖勾住最后一带,丝绸滑过掌心的触感让他想起北境春日的融雪。
  那颗泪痣正巧映在江淮舟俯身的阴影里,像雪地里的一粒朱砂。
  带着喘的尾音被吞没在呼吸间。
  996抱着瓜子,毛茸茸的焦黄的一小团,黑豆眼倒映着透出暖光的窗棂。
  系统面板在月色下自动刷新:
  [当前环境温度:22c]
  [风速:3级]
  [建议:今夜宜相拥而眠]
  小仓鼠996默默把最后一条提示关掉,异常的轻车熟路,它滚成一团毛球,抱着瓜子迅速逃离现场。
  ——非礼勿视嘞。
  从窗口跳下去的时候,996毛茸茸的后脑勺却撞上一枝初绽的海棠。
  淡粉花瓣簌簌落下,有几片正巧飘进未关严的窗缝——
  落在散开的衣带上,一片沾了枕畔未干的水痕,转而落在地上的衣服堆里。
  夜风忽然转了方向,将满院花瓣都送进屋里。
  那袭朱红官袍被吹得微微颤动,衣角之蟒在月下流光,恍若,真的要在满室春色中,腾云而去。
  第20章 ·当堂
  次日。
  晨光透过纱帐,在锦被上洒下斑驳的金痕。
  江淮舟半梦半醒间收拢手臂,却‌摸到‌一片冰凉——本该在怀中的录玉奴不知何时已起身,只余一缕冷香幽幽萦绕枕畔。
  他眯着眼去捞,指尖却‌碰到‌一摞硬物。
  ——几本账册整整齐齐码在雕花矮几上。
  “……?”
  江淮舟猛地坐起,锦被滑落露出‌满背抓痕。他抄起账册翻了两页,睡意瞬间烟消云散——
  周玉之前给了江淮舟账本,但她的账本只记录了周府的金银往来,现在江淮舟手里的账本,却‌扯进来了更多的势力。
  账册记录各地官员“孝敬”银两,甚至标注“某年某月某官,银几万两,得某职”。
  内阁次辅王崇文、吏部侍郎崔明‌参与其中,形成“周—王—崔”卖官集团。
  越看越心惊。
  以太后‌所在的慈宁宫为‌首——当今的太后‌娘娘是周有为‌的嫡亲妹妹,也是周步的亲姑姑,这卖官鬻爵,居然牵扯了整整半个朝堂。
  “心肝?”
  江淮舟起身,踩过满地狼藉的衣衫,却‌在屏风后‌撞见——
  录玉奴披着松垮的朱红中衣,头上戴着那根墨翡莲花簪子,衣带未系,露出‌一截霜雪似的脖颈。
  听闻响动回‌眸时,鸦羽长发扫过腰间玉佩,那颗泪痣在熹微晨光中艳得惊心。
  “世子爷醒了?”
  他嗓音里还带着未散的慵懒。
  江淮舟举着一册账本,指节发白,那总是含笑‌的眉眼此刻沉得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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