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去珠已然注意到了土坑里的变化，却被天地琉璃兽死死拦下！
漫天水火相撞，变成了浓得看不清方向的水汽, 寒鞭与利爪相交, 发出令人胆寒的嗡鸣。
神界雏形飞翔着, 空若无依, 可和姜洛玉之间依旧存在着一条细如游丝的线。
它被扔出去了。
神界雏形用不知道哪里存在的脑子想着。
又被……抛弃了。
姜洛玉毫不犹豫，一口咬上了还在冒烟的堕神骨。
“咯吱咯吱”，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冒了出来，还伴随着咀嚼吞咽的声响。
热血从嘴里涌出，姜洛玉舌头疼得要命, 一边想着自己这么做是不是疯了, 一边用仙力辅助嚼着神骨，连带着碎掉的牙齿囫囵吞进腹中。
在这个几乎人人修炼的世界, 弱就是原罪。
因为弱，所以他在在神主和天道眼里，和蚂蚁没什么区别。
神会因为一只蚂蚁的愤怒记住它的样子吗？
不会。
即使这只蚂蚁摇旗呐喊着有一天要报仇雪恨，即使有人对神说——
“这只蚂蚁想杀你。”
神只会瞥视一眼那只不知天高地厚的蚂蚁，然后反问：“只是蚂蚁吗？”
对话本身就荒诞又可笑。
姜洛玉吐掉嘴里的血沫, 脸色白得吓人, 艳丽的五官在火光映衬下扭曲如地狱修罗。
他现在的状态根本无法吸收手骨里的力量, 所以……得做出改变。
《太一万法无相诀》运转到极致, 姜洛玉躺在土坑里，轻声说：“相。”
一字落下, 浑身气势陡然变幻。魔气、仙气，都变成了鸿蒙太古的气息。
秋层所有活物全都感受到了这一变化，瞬间地底的蛇虫鼠蚁、大小仙兽全都逃离了秋冬交界。
去珠顿觉不妙, 咬牙翻出能暂时把提升修为到仙帝的丹药，一口吞了下去。
从没出错过的直觉告诉他，大麻烦要来了。
姜洛玉浑身轻飘飘的，有些不知身在何方，本能地说出下一个字：“形。”
血肉的挤压声在耳边爆开，可惜骨骼肌肉的扭曲持续不过三秒，又恢复了原状。
“骨。”
热，仿佛能将人融化的热度从骨头上传出，见皮肤上冒出了手骨同款白烟。
“力。”
自从被吞下便毫无反应的手骨终于开始彰显存在感，和灵气、魔气感觉截然不同的力量在经脉中乱窜。
姜洛玉想，这大概就是神力。
“魂。”
最后一字落下，言出法随。
强烈的白光从土坑传出，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快到去珠根本来不及制止。
麻烦出现、不，是诞生了。
一切事物在初生的时候，往往最为脆弱无害。
去珠不敢托大，拍飞袭面火蛇，长鞭生出倒刺，先对着拦路的天地琉璃兽抽了过去！
伪帝丹的功效斐然，体内仙力是从未有过的强劲。
一呼一吸间，天地灵气被吸收进经脉丹田，秋层橙红色的天宇因为灵气被快速吸收变得阴沉。
团团被锁住了脖子，痛苦挣扎着，眼球外凸，恶狠狠瞪着去珠。
去珠没想到这仙君二转修为的仙兽居然能撑下自己如今一击，但异样之处容不得细想，九幽离魂鞭再度收紧。
“小东西，和你的主人说再──”
“一条鱼长了手脚，还真把自己当人了？”
抑扬顿挫的男声带着隐隐嘲笑，每一个字，都精准戳中了去珠的痛点。
还没来得及寻找声音源头，通体漆黑的长剑从胸口“噗嗤”穿过。
去珠怔怔低头，吐出一口血。
这和他想的不一样。
长剑是玄衣剑，外面半透明的外壳是无相球幻化而成的保护套。
姜洛玉转着手腕儿，一双本该含情脉脉的桃花眼冰冷至极，剑身搅动着去珠的心口。
“我是没杀过鱼，但我知道步骤。”他抽出长剑，任凭去珠长着半截尾巴的身躯从半空坠落。
“敲晕。”
“嗵”得一声，去珠额角被剑鞘抽出了一朵血花。
“去鳞。”
玄衣剑冲向去珠“唰唰”两下，质感如同银锭般的鳞片洋洋洒洒刮落，形状优美的鱼尾渗出淋漓鲜血。
“去鳃。”
覆盖着白色黏膜的舌头被粗暴挑了出来，剑光闪过，连带着耳侧的鳃线一并剜出。
伪神。
去珠这才后知后觉。
他现在的修为是伪仙帝，能让他没有还手之力的只有神君。但神界已亡，不会再有新神降世，也只能是“伪神”。
可……这人分明只是吃了那截堕神骨。
滔天神息四散开来，实体化的神力却是混沌的漆黑。这让去珠想起了自己生活过的那片海，黑色的海水填满了海底深处，能看见的只有日复一日的孤寂。
“开膛。”
伴随青年冷冰冰的声音下落，剑尖没入喉管，眼看着就要开膛破肚。
“杀了我，不怕仙帝让你这偷渡来的贱畜……不得好死吗？”
去珠的眼睛死死盯着剑柄，上面如同阵法般繁复的花纹让他有些恍惚。
他没法说话，只能用仙力震动代替自己的声音。
长剑停了下来。
姜洛玉眼里划过一道红光，理智回笼，暴虐的情绪平复几分，抿着唇，猛地转身走向天地琉璃兽。
团团趴在地面，腹部开着一道口子，散发着浓郁天地之气的血淌了一地。
察觉到青年过来，即使再不喜欢他身上的神息，还是朝他拱了过去。
姜洛玉被大脑袋拱得晃了一下，团团立马慌张地缩起脖子，眨巴着琉璃色的眼睛。
“好了，乖孩子。”他摸了摸团团湿润的黑鼻头，塞了丹药过去，末了又翻出几颗糖果。
“你可以休息了。”
“哞──”
丹药、糖果被舌头卷走，低吼声从雪白仙兽嘴里发出。下一瞬，团团变回了小臂长的幼崽模样，腹部的伤口消失不见。
姜洛玉把团团收回丹田，放在了元婴身边。
秋层的树叶沙沙作响，去珠躺在松软的落叶上，仿佛下一秒就要和它们融为一体。
他觉得自己快死了，喉咙处凉嗖嗖的，甚至已经感受不到疼。
“我现在当然不能杀你。”
去珠听到了青年的答复。
“如你所说，我杀了你，无极仙帝就会透过你的眼睛看见我。”
姜洛玉嗤笑一声：“我可不想被一条疯狗的主人盯上。”
去珠没有反驳，毕竟他在别人嘴里是无极仙帝的猎犬，被眼前人骂上一句疯狗也没什么。
似有若无的香味儿又飘了过来，他这次再也忍不住，含糊道：“你是第一个……能让我想起仙帝的外人。”
这话说的颠三倒四、毫无逻辑可言，可姜洛玉却敏锐的把一切细枝末节串联在了一起。
他身上有东西和无极仙帝相似。
“说清楚些。”他扯着去珠的衣领将他拽起，目光锐利。
“你不说也可以，我还有很多方法从你嘴里撬出答案。”
各种搜魂禁术、凿开识海的办法一闪而过。
.
雪层。
青神百无聊赖地看着丛明雪，从他额头上的细汗，一直看到地面堆积起的血洼。
还有……被禁锢却挣扎翻滚着的神力。
她感慨道：“省省力气吧，赠予一旦开始就无法停止。”
“更何况你成为青神之后，也得的不少好处，为何如此抗拒？”
后背的脊骨仍旧在被一点一点剖开，凉意涌了进去。
丛明雪禁闭的双眼微微睁开，还是那句话：“于我无用。”
“况且比起助力，它更像是一道催命符。”
青神灵动的眸子里浮现出思考，随即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脊骨是神骨里的重中之重，承载着神族死后最精纯的力量。
这部分力量不会反哺天地，而是藏在里面静待接班人继承。
所以神主告诉她，强行赠予神位只要把神骨安进那人体内就好了。
不过活着剔肉留骨的过程极其复杂，那些只有半个巴掌大小的叶子忙来忙去，大半天才剔除了后背半片血肉。
“噗通。”
丛明雪的心脏乱跳了一下，丹田内的道侣契也传来异样。
似乎……姜洛玉身上发生了什么不妙的事情。
青神等得实在无聊，于是絮絮叨叨开始追忆过往：“你们这些年轻人，总是不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其实我年轻的时候也不知道，现在倒是……”
“我知道。”
丛明雪捏住了一片树叶揉碎，起身同时骨骼发出一连串爆响：“我曾愿海宴河清、万象升平，如今初心不改。”
“比起当年，只不过多了私愿，愿与一人长相厮守，不离不弃。”
他挥落了后背仍旧乱飞的叶片，嘴角渗出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