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突然间，他感受到了……
“父亲！”
伴随着这声凄凄哀哀的呼唤，丝柳身侧的仙侍摔在了地面，跌倒同时脸上的面纱滑落，露出了少年精致又惨白的脸。
那张脸上琥珀色的双瞳噙着泪，倒影着周围的灯火，里面波光涟漪。
少年似乎很是痛苦，额头滚落了一堆汗珠，可手却挣扎着抬起，朝着空杞的方向伸去：“您……不认识乐儿了吗？”
和缓的乐声刹那消失，顿时整个大殿死寂如坟冢。
丝柳：“……！”
三千年骨头都成灰了，怎么还能活过来？！
她丝毫没有怀疑地上的柔弱少年根本不是扶乐本人。
如同在场所有人一样。
《太一万法无相诀》静静运转着，姜洛玉状似痛苦的捂了捂脑袋，仿佛在经历一场艰难的回忆。
岁寒天众人集体沉默，根本没想到姜洛玉的“试探虚实”是这种办法。
心魔：“你怎么不拦着他？！对面可是天道敕封的仙帝，他动手你压根来不及救！”
丛明雪捏紧了酒杯：“我信他，而且能救。”
不过是损伤一点储存神力的神源。
这一幕“父子相认”的戏码并没有让在场众人感到温馨。
除却岁寒天，其余三天的人全都毛骨悚然。
他们早在上菜的时候就察觉出不对了。
春花宫的仙侍三千年前可没有带面纱的习惯，能进来当仙侍的就没有丑的，无缘无故带着面纱……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面纱是高品阶的仙器，模糊了每个人的脸。
这是场瓮中捉鳖的宫宴，唯一的“捉鳖人”高高在上，看着他们自投罗网。
这突然复活的“扶乐”，没准是唯一的变数。
手中的酒杯砸在了地面，空杞心里、乃至于脑子都飘着一道相同的声音。
“这是你的孩子啊，他那么痛苦，为什么无动于衷？”
他的孩子。
空杞一边笑着一边走到了少年身边，蹲了下去，轻轻托起少年的胳膊将他扶起：“好孩子，你这么多年都去哪了？受苦了。”
他的话里没有怀疑少年的身份，也没有父子死别千年重逢该有的动容，慈悲的双眼被额发挡住一角，整个人冷漠得像是一株树。
他本来就是树，一株长在乱葬岗的百叶罗汉树，吸收着日月精华和满地残躯修炼，化形后被小门派的掌门捡了回去当做普通孩童养大。
“我当然记得你。”空杞撩了一把少年汗湿的发丝，用清洁术洗去了少年身上的脏污。
“我怎么不记得自己的孩子。”
心疼的语气听得姜洛玉浑身发毛，这个走向根本不对劲，空杞似乎压根不在意他是不是“扶乐”的转世。
不过父子相认也不是他的目的，他要做的，是亲眼看一看真相。
境界上的差距让他无法窥探空杞的记忆，于是经过和神界雏形的讨论，他们敲定了直接进入识海光明正大“查看”的办法。
以神骨之力为根基，仙力为枢纽，再结合新加入的真源之力。
前者的强硬能破开识海，而真源之力能够让识海不会排斥他的窥探。
“父亲，您不想我吗？”他一把抓住空杞的手腕，琥珀色的眸子灿若星辰。
对面的人没有反抗，而是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眉心的观音痣绛红如血。
神界雏形：“快！”
姜洛玉瞬间催动混杂着真源之力的仙力，掉进了一片血海。
这是空杞的识海世界。
姜洛玉被血水拍了满脸。
海面波涛汹涌，漂着一座又一座死人堆积的小岛，恶臭扑鼻。
那些尸首有的已经完全白骨化，有的腐烂了一半，呈现出如鱼泡鼓胀的凄惨死状。
不过依旧能让人认出，尸体都长着和空杞一样的脸。
姜洛玉没想到空杞的识海如此诡异，扒拉着飘来的断臂浮在海面试图寻找陆地。
通常情况下，修士的识海世界会是修士觉得最为舒适的环境，一如他的荒野，以及丛明雪的冰原。
空杞一个杀道修士执着着斩“本我”，识海里都是自己的尸体好像也没问题。
“别看了，快去窥探他的重要记忆，我只能坚持一刻钟。”神界雏形苦兮兮的声音响起。
“时间一到我们就会被弹出去，外界大概过去十几秒。”
“好。”姜洛玉一边应着，一边游向离自己最近的尸堆。
识海记忆的储存方式除了记忆光球，还能幻化成世界里的景物。
这地方没有光球，血海里也没其他活物，那记忆一定就在这些尸体里。
不出所料，当他戳碰到尸堆顶部较为完好的尸首时，一大段记忆涌了进来。
第135章 穿越第一百三十五天
空杞是一株在尸体上扎根的百叶罗汉树, 上面的血煞之气成为了他修炼化形的养分。
直到化形，他被一个小门派的掌门当成孤儿捡了回去，养到七岁才发现他树妖的身份。
从记事起, 他就有两个师兄。
大师兄叫林笙, 二师兄叫林舟, 他们是同一窝生出来狐狸崽。
相比于大师兄的满腹算计, 他更喜欢没什么心眼、善良到有些傻的二师兄。
自在门里只有他们四个。
掌门很穷，也没什么好功法灵剑，每天为了一点灵石，还要去各处斩妖除魔甚至去后厨帮工。
穷困潦倒的困境一直持续到林笙修为突破筑基。
他的大师兄天赋异禀且气运惊人，靠着不间断下秘境得了不少宝贝, 门派里的日子逐渐好了起来。
后来掌门突破无果寿命将尽, 把他们三个叫到床前。
“笙儿，我知道你心思重, 但你切记，不要让亲近之人伤心。”
“舟儿，你天真无邪，无论遇到什么，都要保持这颗赤子之心。”
“念仁……你不要迷失在杀戮里, 如果真的出不去, 别忘了向两个师兄求助。”
林念仁, 他的名字。
其实本来不叫这个的, 还是掌门发现他身上的煞气才加了一个“仁”字。
再后来，他的大师兄被仇家算计瞎了一只眼睛, 二师兄因为可怜路边乞讨的老人死在邪修伪装的老人手里。
仇家和老者最后都死在他的剑下，等林笙养好伤，他们便带着林舟的残魂四处寻找复活他的办法。
他们找了很久很久, 从下界找到上界，从仙界找到妖界甚至到了魔界。
最后，终于在魔界找到了能使残魂复活的法术，又找来仙界最适合孕育新生躯壳的天材地宝，来作为复活林舟的容器。
复活的过程很难，春花境和无涯境仙兽的血肉如流水般被阴阳转生花吞噬，但依旧好几次险些要失败。
于是一天夜里，空杞鬼迷心窍般翻出了自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得来的、散发着浓郁生机的晶体。
脑袋大小的晶体埋在了种着阴阳转生花的灵土里。
林舟成功复活了。
复活的不是林舟。
是由无数血肉亡魂供养出来的凶祟，是不被天道承认的邪魔。
它会慢慢恢复关于林舟的记忆，但它永远也不是他。
手臂长的孩子还没睁开眼睛，就会本能地循着血气咬破他的胳膊，咕咚咕咚地吞下蕴含着仙力的血。
两颗乳牙的咬合力比仙帝级别的仙兽还要恐怖，那一下几乎将他的经脉扯断。
空杞想，不管是什么东西，总归是他的二师兄。
可林笙似乎不这么认为，他要掐死这个侵占了他弟弟肉身的凶祟。
“你疯了？这根本就不是小舟！他只是个怪物、怪物！”
空杞和林笙——也是如今的笙舟打了一架，对方打不过浸淫杀道多年的自己，留下一句“疯子”离开了春花境。
他认了笙舟眼里的“凶祟”做儿子，封了他关于恶的感知，为他取名扶乐。
他希望二师兄这辈子能够“福泽深厚，常乐无苦”。
但他低估了笙舟对扶乐的仇视。
凶祟是会死的。
失去恶念的扶乐善良到有些傻气，信了笙舟分身的话，最后在恐惧中自戕而亡。
笙舟带走了扶乐身上仅存的残魂，但他不知道，更多的魂魄其实被凶祟藏在了躯壳最深处。
空杞再次捡起了落灰的法术，圈养了一批又一批肉奴作为阴阳转生花的血食。
那些无关紧要的魂魄被更加暴戾无常的凶祟困在了根系里，日日哭嚎，追逐着宫墙渗透进去的微弱光亮。
他的二师兄伤得太重了，按照法术上写的，没长成的魂魄本来会消散在自戕的时候。
不过好在他提前绑定了二师兄的魂魄为半身，此后他们互为一体。
他不死，林舟不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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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山血海里，时不时窜出一道玄衣身影在尸堆上来回跳跃。
姜洛玉越翻记忆脸色越难看，翻到最后更是面色铁青：“被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