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黑衣捕快腾身而起,皂靴狠狠踹在顾世超胸口。
骨骼碎裂的脆响中,两名衙役已铁钳般扣住歹人双臂, 将人压着往外走。
李修远却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踉跄着扑跪在地, 颤抖地脱下外衣,小心翼翼地将怀里颤抖的身躯严实包裹。
怀中人烫得吓人,脖颈上紫红指痕刺得他眼眶生疼。
“阿笙, 我来了。”
他声音碎得不成调,指尖轻触那些伤痕又怕碰疼似的缩回。
“对不起,我来晚了......对不起......”
看着怀里的人,李修远的心脏像是被针扎一般似的疼。
哪怕心里难受,这一刻,他还是整理好情绪,将怀里的夫郎柔声轻哄。
顾笙涣散的瞳孔微微转动。
他闻到了熟悉的墨香,感受到环抱自己的臂膀在剧烈颤抖。
想抬手抚平那人眉间褶皱,却连指尖都抬不动,只能从喉间挤出一声气音:“......相......公......”
庙外突然传来杂沓脚步声。
周林安带着家丁举着火把冲进来,火光跃动间照见地上交叠的身影。
身后的李明远也跟着到了,他站在门槛外,见状立即转身挡住身后两个妹妹的视线。
“快去将马车牵来!快!”周林安朝阿福吼道,快步上前探顾笙脉息,脸色骤变。
“他喂顾笙吃了药?这畜生!”
“别碰他!”李修远突然野兽般低吼,将人搂得更紧。
他扯开前襟把顾笙冰凉的手贴在自己心口,泪水砸在对方滚烫的额头上:“这样会不会好受些?”
“我们回家,现在就回家......”
周轶蹲下身,沉稳的声音穿透了李修远的恐慌:“李兄,令正需要解毒。”
“我带了衙门特制的清心丸,能暂缓药性,他现在不宜再行......”
他从腰间皮囊取出青瓷瓶,“但需配合冷水浸浴。”
火把的光影在墙上摇晃,映出顾笙渐渐聚焦的眸光。
他费力地抬起手,染血的指尖触碰李修远惨白的脸:“......别怕......”气若游丝的二字,却让书生瞬间溃不成军。
李修远将脸埋进夫郎颈窝,温热的泪浸湿了散乱的鬓发。
他感觉到有纤细的手指轻轻梳理他散开的发带,像平日里无数次做过的那样。
“公子,车备好了!”阿福的喊声从庙外传来。
李修远用外袍裹紧顾笙,打横抱起时才发现他浑身烫得可怕。
经过被按跪在地的顾世超时,书生温润的眉眼陡然闪过戾色。
“周兄。”他声音很轻,却让所有人背后一寒,“劳烦转告知县大人,若此獠明日还能站着过堂......”
余光瞥见顾笙痛苦的脸部,生生咽下后半句。
周轶会意地按住佩刀:“李秀才放心。”
他示意衙役将人拖走,“令正的案子,知县大人必定亲审。”
夜风拂过树林,马车灯笼在官道上摇出温暖的光晕。
车厢里,李修远始终将人抱在膝上,不时用湿帕子擦拭顾笙潮红的脸。
当怀中人突然痛苦蜷缩时,他立刻托住后脑让人靠在自己肩头。
“再忍忍,马上到家了......”
顾笙滚烫的呼吸喷在他颈间,沙哑的声音带着哭腔:“相公......难受......”
药效发作的躯体不自觉地蹭着清凉源,被咬破的唇瓣又渗出血珠。
李修远呼吸一滞,随即更用力地环住他:“我知道,都知道......”
他解开自己的衣领,引导那双不安分的手贴上去,“碰这里会不会好受些?”
前座驾车的张良突然重重咳嗽。
李修远这才惊觉失态,耳根烧得通红却不肯松手。
怀里的温度烫得心惊,他只能不断轻吻夫郎发顶:“阿笙最勇敢了,再坚持一下好不好.......”
马车猛地颠簸,顾笙无意识地呻吟出声。
李修远立刻掀开车帘:“慢些!没看见——”
话音戛然而止。
月光下,顾笙仰起的脖颈拉出脆弱弧度。
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却在触及他指尖时露出微笑。
这个笑像钝刀割开李修远的胸腔,让他看清里面早已血肉模糊。
“转道去揽月阁。”他突然大喊道,“去后院的冰窖!快!”
当马车拐进灯火通明的长街时,顾笙的手指突然攥紧他的衣襟。
李修远低头,听见夫郎用气音说:“......簪子......”
他这才注意到顾笙始终紧握的右手。
轻轻掰开,那支木钗已断成两截,尖锐处还沾着暗红血迹。
“没事,我再给你雕。”
李修远将断钗贴身收好,喉结滚动,“雕一百支,天天换着戴。”
明月楼的灯笼近在咫尺,周林安已经先早一步,带着伙计抬着浴桶候在屋里。
李修远抱着人跳下马车时,顾笙终于在他怀里昏了过去,泛红的眼尾还挂着未落的泪。
李修远抱着顾笙冲进揽月阁后院厢房时,屋内早已备好浴桶。
冰块在水中浮沉,在炎热的夏季,散发出阵阵凉气。
“大夫!”李修远声音嘶哑,小心翼翼地将顾笙放在床榻上,手指却仍紧紧攥着那双滚烫的手,仿佛一松开人就会消失。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大夫快步上前,三指搭上顾笙纤细的手腕。
随着诊脉时间推移,老大夫的眉头越皱越紧,最后重重叹了口气:“幸好没按寻常解法。”
“这‘逍遥丸’药性极烈,若行房事解毒,轻则经脉受损,重则......”话到此处突然止住,看了眼李修远苍白的脸色。
“他刚才服了一枚清心丸。”李修远急忙道,声音发颤。
老大夫点点头:“这清心丸确实护住了心脉,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他摇摇头,从药箱取出银针,“现在需以针灸导引药性,再辅以冰水浴,公子请退开些。”
李修远不得不松开顾笙的手,退后两步却仍死死盯着床上的人。
顾笙面色潮红,额前碎发被汗水浸透贴在皮肤上,唇瓣被自己咬得血迹斑斑。
李修远胸口一阵剧痛,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顾笙每被扎一针,便无意识地呻吟一下,那轻微的哼声就像刀子般剜着李修远的心。
当一根长针没入顾笙纤细的指尖时,一滴血珠渗出,李修远猛地闭上眼睛,喉结剧烈滚动。
“可以入浴了。”老大夫收起银针。
待众人退出,屋内只剩李修远一人时,老大夫低声道,“李公子,冰水浴会很难熬,但必须让药性从毛孔散出。”
“你要扶稳他,切莫让他滑入水中。”
李修远颔首,轻手轻脚地解开顾笙的衣衫。
当看到那白皙肌肤上青紫的掐痕和擦伤时,他呼吸一滞,眼眶瞬间红了。
指尖颤抖着抚过一道在腰际的伤痕,顾笙在昏迷中仍瑟缩了一下。
“对不起......对不起......”李修远声音哽咽,小心翼翼地将人抱起。
顾笙在他怀中乖巧地不成样,但滚烫的体温却透过单薄里衣灼烧着他的手臂。
当身体触及冰水的刹那,顾笙猛地睁大眼睛,发出一声凄厉的呜咽。
他本能地挣扎起来,却被李修远牢牢禁锢在怀中。
“阿笙,是我,是我......”
李修远跨入浴桶,将人搂在胸前,全然不顾冰水浸透着自己,“再忍忍,很快就好了......”
顾笙的神志显然不清醒,湿漉漉的眼睛茫然地看着他,牙齿打颤得说不出完整句子:“相...公......好冷......”
李修远心如刀绞,一手环住顾笙的腰,一手舀起冰水淋在他后颈。
顾笙剧烈地颤抖起来,指甲无意识地抓挠李修远的手臂,留下道道红痕。
“我知道,我知道......”
李修远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低头轻吻顾笙的发顶,“我的阿笙最勇敢了,等药性散了,我给你熬红枣粥,放好多糖......”
冰水渐渐被体温焐热,周林安又添了新冰块。
顾笙的挣扎渐渐微弱,但每添一次冰,他又会痛苦地蜷缩起来。
李修远始终紧抱着他,嘴唇冻得发紫却浑然不觉。
“不要......不要了......”顾笙突然哭出声来,泪水混着冰水滴落,“李修远......我好痛啊......”
这是顾笙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
李修远心头一颤,将人搂得更紧:“哪里痛?告诉我哪里痛?”
顾笙却仿佛听不见,自顾自地呢喃:“你别走......我怕......顾世超他......他说要毁了我......让你厌弃我......”
断断续续的话语像钝刀割着李修远的心,“我不能......不能连累你科举......”
李修远呼吸一滞。
“傻子......”李修远声音沙哑,脸颊贴着顾笙滚烫的额头,“我怎么可能会不要你,你才是最重要的。”
“什么科举功名,都不及你一根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