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越是得不到的越珍贵!
“他们不是自诩才高八斗吗?若连女子设的关卡都过不了,还有何颜面指手画脚?”
正说着,后院月洞门传来细碎脚步声。
六个身着素色衣裙的姑娘鱼贯而入。
最前头的双胞胎抱着琴,中间两个捧着棋谱和画轴,最后是两个手挽手的少女,一个腰间别着毛笔,一个腕上缠着诗笺。
“柳姐姐,顾公子。”六人齐齐行礼,声音却参差不齐。
顾笙注意到那个叫诗韵的姑娘躲在书瑶身后,只露出半张苍白的脸。
他不动声色地打开食盒第二层:“尝尝我做的桂花糖藕,甜食能让人勇敢些。”
诗韵怯生生接过,咬了一小口,突然瞪大眼睛:“里面有......酒香?”
“醪糟酿的藕孔。”顾笙笑道,“诗韵姑娘,你上次作的《咏雪》我看了,‘静听雪落声,世界归于寂。’比那些无病呻吟的强百倍。”
诗韵耳根通红,却微微挺直了背。
一旁擅长书法的书瑶忽然开口:“顾公子,我们......真的能行吗?”
柳如是猛地拍案而起,吓得几个姑娘一哆嗦。
“怎么不行?”她厉声道,从袖中甩出一沓泛黄的纸页,“看看这些!”
“琴南四岁习琴七岁作曲,连教坊司乐师都惊赞!”
“琴竹八岁能辨五音十二律!书瑶十岁临摹大师佳作几可乱真!”
她越说越激动,“就因为是女子,你们的才华就只能用来取悦那些脑满肠肥的蠢货?”
院内鸦雀无声。
抱着画轴的名叫画眉的姑娘突然哽咽:“我爹说......教我作画,是为了将来有能拿得出手的技艺取悦夫君......”
“放屁!”柳如是爆了句粗话。
“我年轻时信了这话,结果呢?丈夫死了连祖宅都被族人霸占!”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平稳道:“小顾老板给你们搭了台子,要不要唱这出戏,自己选。”
琴南突然拨动琴弦,一声裂帛之音划破寂静。
她妹妹琴竹默契地和上,两人起调。
悲壮激越的琴声里,棋语默默摆开一副残局,书瑶蘸水在石桌上写字,画眉则飞快在诗笺上勾勒出姐妹们的身影。
诗韵一口吃掉了手里的糖藕。
她向前一步,声音细却清晰:“莫道蛾眉难举鼎,巾帼何必让须眉!”
夕阳将六道挺直的背影拉得很长,长得仿佛能触及那座尚未揭匾的文心阁。
顾笙离开绣庄时已是月上柳梢。
翌日清晨,川州府忽然出现了一群身着靛青色短打的少年,在大街小巷中穿梭。
他们每人背着个藤编书箱,见到显贵府邸便叩门递上一份烫金帖子,遇到茶楼酒肆则直接在宣传栏处张贴大幅宣纸。
“这揽月阁是何方神圣?竟敢以‘舌上有河岳’作宣传语?”
醉仙楼里,一个蓄着山羊胡的老学究拍案而起,手中宣纸簌簌作响。
他身旁的年轻书生好奇地凑过来观看,忽然瞪大了眼睛。
“老师,您看下面这句——‘雪沫乳花浮午盏,蓼茸蒿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此句引用苏轼的《浣溪沙》)。”
“学生遍览诗书,竟从未见过如此精妙绝伦的吟咏野菜的诗句!”
同样的一幕在各个茶肆上演。
不到午时,整个川州府的文人圈子都在议论那些闻所未闻的诗句。
有人猜测是前朝隐士遗作,更多人则坚信必是当世大儒手笔。
城南书院的几位教授甚至为“雪沫乳花浮午盏”是否合律争执得面红耳赤。
而此时,顾笙正站在揽月阁三楼的雕花窗前,望着楼下越聚越多的人群。
他手中把玩着一枚白玉棋子,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公子,第一批帖子都发出去了。”张良匆匆上楼,额上还挂着汗珠,“不过也有直接把我们帖子扔了出来的。”
“有说什么吗?”顾笙头也不回地问。
“说咱们是‘娼门立牌坊’。”张良声音越来越小。
窗边的青年突然轻笑出声,指间白子“啪”地落在檀木棋盘上。
他转身:“告诉第二批人,可以出发发传单了。”
张良刚退下,柳如是便风风火火闯了进来。
她今日换了身绛紫色对襟衫子,发间金步摇随着步伐叮当作响。
“弟弟,你可真是不鸣则已一鸣......”话到嘴边突然卡住,她盯着顾笙身后墙上新挂的字画倒吸一口凉气。
“这也是你......”
“我可创作不出如此佳作,这是王羲之大作——《兰亭集序》。”顾笙解释道。
柳如是闻言,目光从《兰亭集序》上移开。
“这《兰亭集序》一挂,怕是整个川州府的文人都要争着来此地一睹真容了。”
顾笙轻轻一笑,“那便正好,让他们瞧瞧,何为真正的风雅。”
他问道:“柳姐姐觉得,摘星楼展出这个,怎么样?”
“自是极好。”
这时,楼下顿时一片哗然。
“我下去看看。”柳如是拎起裙摆就要下楼。
“不急。”顾笙拦住她,从书案抽屉取出一卷纸张,“让人把这份文稿贴在揽月阁的门口,让他们先了解入阁的规矩!”
楼下,张良站在台阶上解释闯关规则:“......书画关需临场创作,诗关要即兴赋诗,琴关需辨音律......”
“让妓女当考官?荒唐!”人群后方突然传来厉喝。
身着锦缎的赵员外带着十几个家丁挤开人群,手中龙头杖重重顿地:“有辱斯文!”
张良顿了一下,不自觉地停下了话语。
就在这时,阁楼窗户“吱呀”一声打开,顾笙倚窗轻笑:“赵员外若不服,后日大可来闯关,不过......”
他故意拖长声调:“弈者无男女,落子即乾坤,这次,可不兴再摔棋子了。”
围观人群爆发出一阵哄笑。
赵员外气得胡须直颤,突然夺过身旁家丁手中的传单撕得粉碎:“谁知道你们这些诗句是从哪个坟堆里刨出来的!”
顾笙很想回他,这些诗句是从千年华夏传回来的。
但终是欲言又止,他唇角勾起一抹清浅弧度,温声道:“顾某有幸,曾在一旧书肆觅得一本残破古籍。”
“此典虽已蠹痕斑斑,却收录了不少诗赋文章,虽未闻诸位先贤名讳,但诗都是好的诗,实不忍它蒙尘,故借揽月阁邀天下知音共品此风雅。”
他轻轻挥手,示意楼下的张良继续。
张良定了定神,再次高声宣布:“各位,请静一静。”
“我们揽月阁的规矩,乃是公开公正,无论男女老少,皆可参与。”
“只要能闯过三关,便能登上三楼的摘星楼,欣赏那些世间罕见的佳作。”
“比如“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唐·张九龄《望月怀远》)、“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唐·李白《行路难·其一》),我们这里还有更多!”
围观的人群中既有饱学之士,也有普通百姓,他们此刻已被这番话所震撼。
尤其是那些文人墨客,他们无不渴望有机会登上摘星楼,亲眼目睹那些被誉为世间罕见的杰作。
顾笙站起身,笑意不减:“后天辰时,揽月阁欢迎各位光临。”
第69章 有夫郎了不起哦~
翌日, 顾笙和张良从集市采买回来。
两人前脚刚踏进食无定式后院,前门就听见钱世荣标志性的金丝楠木扇骨“啪”地一响。
“两位,今日安好啊~”
钱少爷今日穿了件雨过天青色的杭绸直裰, 尽显华贵之气。
他身后的小厮阿喜抱着个鎏金食盒直喘气。
顾笙抹了把额角的汗, 看着才升到树梢的日头苦笑:“钱少爷,这辰光卤水还没烧开呢。”
他指了指厨房梁下挂着的沙漏,“要不您先去绮梦阁听琴南姑娘的新曲?”
“我就在这儿等!”钱世荣一屁股坐在石磨上, 忽然眼睛一亮。
“我能进庖屋看你整治食材么?之前那道文思豆腐的刀工,我回去试了七次都散了......”
接下来, 厨房里顿时热闹起来。
原本只是打算进厨房观看的少爷, 不料兴致大发,挽起袖子,动起了手。
顾笙将活虾浸入冰水, 顺手抛给钱世荣一把小银刀:“虾线要这样挑......”
话音未落, 那青虾竟在少爷手中“啪”地弹起, 银刀“当啷”掉进卤锅。
张良憋笑憋得满脸通红,赶紧假装去搬柴火。
“笙哥儿, ”柳如是风风火火闯进来,见状突然刹住脚步,“哟, 钱少爷这是要改行当庖厨?”
她促狭地瞄了眼对方沾满水渍的袍角。
钱世荣耳根发烫,却见顾笙已行云流水地剁好排骨。
檀木砧板上,肉块如佛手般绽开玲珑的弧度, 沾着姜汁的刀光在空中划出银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