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他大概猜到了缘由——赌坊的人,该上门讨债了。
  此时,顾家院子里一片狼藉。
  王翠枝披头散发地坐在地上嚎哭,顾父则蹲在墙角抱头躲打。
  见顾笙进门,王翠枝猛地扑上来抓住他的衣摆:“笙哥儿!救救你弟弟吧!赌坊的人要砍他的手啊!”
  顾笙轻轻拂开她的手:“王氏,我记得我娘只生我一个,顾世超怎么就成我弟弟了?”
  “你们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啊!”王翠枝尖声道,“你如今发达了,手指缝里漏点就够救命了!”
  赌坊的打手抱臂站在一旁,为首的刀疤脸打量着顾笙的绸缎长衫,眼中闪过精光:“这位公子,既然是一家人,不如帮他们把债还了?”
  顾笙微微一笑:“您误会了,我早与顾家断了亲,今日只是来看热闹的。”
  “顾笙!”顾父终于站起来,声音发抖,“好歹......顾家好歹养了你十几年......”
  “养我?”顾笙冷笑,“是让我睡柴房?还是让我像牲口一样一年四季伺候你们全家?或者是打算把我卖给一个老男人,大赚一笔?”
  他转向打手,“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倒是有个建议,既然没现钱还债,那田契、房契......应该也是能抵债的。”
  “不行!”王翠枝立即尖叫着扑向顾笙,眼里的狠戾似乎想要把他撕碎。
  刀疤脸一脚踹了过去,王氏捂着肚子,痛苦地在地上翻滚。
  怀里的东西掉落了下来。
  顾笙狐疑,弯腰拾起,刚一打开,一股淡淡的香味飘出。
  “你这婆娘,还说没钱,这等好货都舍得买。”刀疤脸说完贱兮兮地看向一旁的顾家家主。
  他没想到这夫妻二人都老夫老妻了,还玩得这么花,真会玩!
  顾笙见状,不由多问了一句。
  “这个啊,这个可是好东西,”刀疤脸露出一副色欲心重的表情,“只要往水里参上一丁点,保管生前多清冷理智的人,也会立刻变得热情如火。”
  顾笙的手突然一僵,没来由的,他就感觉这包药是王翠枝买来打算给他使用的!
  王翠枝当真是......好狠毒的计谋!
  他那原本软下一些的心,此刻终于不再有任何一丝顾虑。
  “他们家的田契、房契应该在那个屋。”顾笙指着王翠枝的屋说道。
  刀疤脸一挥手,几个打手立刻跟进去翻箱倒柜,很快,一个红木匣子被搜了出来,里面赫然是地契和房契。
  顾父瘫坐在地,王翠枝的哭嚎声刺破云霄。
  顾笙转身离开,身后传来刀疤脸的冷笑:“三日之内搬出去,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走出顾家破败的院门,阳光正好,风和日丽。
  顾笙深吸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多年的枷锁。
  他刚走出顾家院门没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回头,看见李修远正朝自己奔来。
  那人额头上沁着细汗,呼吸急促,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
  “你怎么来了?”顾笙微怔。
  李修远没回答,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目光从他微红的眼角扫到紧抿的唇,最后落在他垂在身侧、微微发颤的手指上。
  他忽然上前一步,牵起顾笙的手。
  掌心相贴的温度让顾笙睫毛轻颤。
  “我来带你回家。”李修远低声说道,他手指收紧,将他冰凉的指尖完全包裹住。
  没有询问,没有好奇,甚至没有问一句发生了什么。
  他只是牵着他,一步一步往回走。
  阳光透过路边的榕树,在他们脚下投下斑驳的光影。
  顾笙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忽然觉得胸口那股郁结的闷气,就这样被一点点熨平了。
  院门口,秦丽芳正焦急地张望,见两人回来,连忙迎上去:“笙哥儿,你没事吧?我听人说你去了顾家......”
  “娘,”李修远打断她,“顾笙有些累了。”
  秦丽芳立刻会意,拍了拍顾笙的手:“灶上煨着百合粥,我去给你盛一碗。”
  双胞胎从堂屋探出头,李茹眨着大眼睛:“漂亮二哥夫哥哥,你的手好凉,阿茹给你捂捂!”
  小姑娘跑过来,用两只小手包住顾笙的手指,鼓着腮帮子呼呼吹气。
  李星远有样学样,也凑过来帮忙。
  顾笙蹲下身,将两个孩子搂进怀里,把脸埋在他们柔软的发顶,深深吸了口气。
  ——这才是家。
  是夜,顾笙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房门被轻轻推开,李修远溜进来,熟练地钻进被窝,将他搂进怀里。
  “不怕婶子再来抓人?”顾笙闷声问。
  李修远低笑:“她锁门了,我翻窗进来的。”
  顾笙终于忍不住笑出声,转身将头埋进少年怀里。
  “都解决了?”李修远抚着他的后背,轻声问。
  他想起两人到镇上那天,哥儿支开他开独自离去后,回来时一身异味,还有什么不明白。
  “嗯,”顾笙闭着眼,“他们欠赌坊的钱,用房子和地抵了。”
  “痛快吗?”
  顾笙沉默片刻,诚实道:“比想象的......平静。”
  也有可能是因为,他不是真正的原主。
  他以为会畅快淋漓,可真正看到顾父瘫坐在地、王翠枝嚎哭的样子,心里却只剩一片空茫。
  李修远吻了吻他的发顶:“睡吧,明日就是我们的大喜之日了。”
  月光透过窗纱,温柔地笼罩着相拥的两人。
  顾笙想,那些阴暗的、疼痛的过往,终究会被新的温暖一点点覆盖。
  就像冬日里的雪,终将在春光中消融。
  第39章 洞房花烛夜
  鸡鸣三遍时, 顾笙就被周兰从被榻上拽了起来。
  窗外还泛着青灰色的晨光,院子里却已经能听见杂沓的脚步声和压低的笑语。
  “新夫郎可不能误了吉时!”周兰不由分说掀开锦被,身后跟着的李倩已经端着铜盆进来, 蒸腾的热气里飘着艾草清香。
  顾笙迷迷糊糊间, 一件大红喜服就罩了上来。
  金线刺绣的并蒂莲纹在烛光下流光溢彩,袖口密匝匝绣着百子千孙的纹样。
  他刚要伸手系衣带,就被周兰按在梳妆台前。
  “别动!”周兰指尖捻着两根绞脸的红线, “新夫郎开脸,往后日子才甜。”冰凉的丝线贴上脸颊时, 顾笙疼得倒吸冷气, 这下彻底清醒了。
  秦丽芳捧着檀木梳进来,梳齿上还缠着红绳。
  她站在顾笙身后,透过铜镜对他温柔地笑:“娘给你梳头。”
  木梳穿过乌发时, 老人家的声音有些发颤:“一梳梳到尾, 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头, 比翼共双飞......”
  顾笙望着镜中一身喜服的自己,忽然觉得喉头发紧。
  大红盖头就放在手边, 绣着龙凤呈祥的纹样——过了今日,他就是李修远名正言顺的夫郎了。
  日头刚爬上屋檐,李家大院已经沸腾如粥, 吹鼓手们卖力地吹着喜乐,喷呐声惊飞了树梢的喜鹊。
  “县太爷到——”
  随着一声长喝,围观的村民哗啦啦让开条道。
  知县虽未亲至, 但师爷带着四个衙役抬着贺礼而来:一对官窑青瓷瓶, 两匹苏绣锦缎,还有一块“芝兰玉树”的匾额。
  李父激动得就要跪下,被师爷一把扶住:“李老爷, 使不得!”
  院墙外挤满了来凑热闹的村民,有挎着鸡蛋筐的妇人,有扛着农具的汉子,连村口的老鳏夫都换了身干净衣裳。
  孩子们在人群里钻来钻去,争抢着撒落的喜糖。
  李修远穿着一身大红喜袍,胸前戴着绸花,正站在院门口迎客。
  他今日格外俊朗,眉目如画,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修远!”
  赵明轩携着林清羽匆匆赶来,身后跟着周林安和张子谦,四人早赶慢赶,终究还是及时赶到了。
  周林安一见面就捶了李修远一拳:“好小子!真让你娶到手了!”
  倒是没想到,他们四人中,反而是年纪最小的李修远率先成了家,娶了夫郎。
  看着今日这新郎官满面红喜,倒真让人羡慕了起来。
  张子谦递上一个锦盒:“贺礼。”
  李修远笑着接过,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对精致的玉佩,温润透亮,一看便是价值不菲。
  “子谦,这礼太重了。”李修远连忙合上盖子,想要推辞。
  张子谦却摆摆手:“你小子,今后可得对顾笙好点......再说,今日是你大喜之日,我怎能吝啬。”
  赵明轩和林清羽也送上贺礼,四人一番寒暄后,便被迎进府内。
  “吉时到——”
  随着礼官拖长的唱喝,喧闹的人群霎时安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向堂屋那扇雕花木门,连树上的知了都识趣地噤了声。
  门开处,顾笙由秦丽芳和周兰搀着缓缓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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