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南诏湿气重,夏季也比寻墨山炎热多了。
蝉鸣声呜呜地,震耳欲聋。
小慈看着四处陌生的山林,不知入了南诏,是不是就能找到它居住过很久的箕尾山。
也不知红狐和脆蛇到了何处。
小慈跑到沈禹疏身边,“禹疏哥,你可知箕尾山大约在地图上的何处?”
沈禹疏拿出舆图,给小慈大约指了个地方,“我们途中如果不出意外,会经过你居住过的那座山。”
“哦—”
“到时带你回去瞧瞧。”沈禹疏又承诺小慈。
小慈甜滋滋地说好。
入了南诏境内数日过去,一日,小慈手中的白珠子就变成了浅浅的粉色。
粉色应该是不强的。
小慈四处张望,果然在客栈的木栅栏外的屏障又见到了莲灯。
出现得实在太多了,小慈都已经驾轻就熟。
但沈禹疏自带它来南诏后,无论去哪都会带上小慈,所以小慈一点也不害怕。
“禹疏哥,莲灯又来了。”小慈站在他身旁,示意手里的粉珠子。
“什么,它又来了。”林停云看见小慈腕上的白珠又变色。
第31章
沈禹疏则微蹙了眉, 盯着不远处犹如鬼魅般的鱼灯妖。
虽弱,但实在难缠。而且如今他们在南诏,又被监视着, 恐怕什么动静, 血螻都清楚, 这对他们极为不利。
“我已托人去南海采集灯笼草, 那鱼灯妖一般只可标记一人, 服用那灯笼草炼制的丹药,就可以躲避追踪。”
“约莫三日便可以送到。”
小慈听完, 才舒了一口气。
不用想都知道,标记的那“人”就是自己,只有它和那莲灯在玉兰苑生活过一段时间。
南诏位于南都的最西面, 植被茂盛,多雨潮热, 夏季清晨雾气大得看不清路。
不过小慈自小就在山林里长大, 对这些山野潮湿的天气早已适应。
清晨,透过紧闭的窗棂, 小慈可以清晰地看见窗外缭绕的白雾。
自那次它被血螻险些拐了去,沈禹疏就盯它盯得很紧,到了南诏以后, 客栈如果有双榻房就订双榻房,如果没有, 一般都是小慈睡榻, 沈禹疏就在榻外边打地铺。
小慈好几次觉得难以为情, 觉得自己睡榻,让沈禹疏睡地上,对沈禹疏很不公平。
睡一起怎么了?人类如此多讲究。各躺各的, 又不做那事。
“禹疏哥,这个是大床房,很大的,你上来同我一起睡就好了呀。”小慈拍拍一看就睡得下它和沈禹疏的大床,对沈禹疏说。
“你总睡地上,这里雾气又重,多不舒服啊?”
又没有干燥绵软的草垛,不然小慈必须得给他在地上厚厚铺上一层,像它老巢里的床一样,干燥又温暖。
沈禹疏摇摇头,继续铺床。
小慈跑到他旁边,撒娇地搂着他的手臂,“禹疏哥,你别在意这么多,好不好?”
“我又不是你们人类,你有的我也有,你没有的我也有,我们类又不讲究这个。”
“还是说,你担心你以后的妻子知道你和一个类妖躺在一张床上睡过觉。”
沈禹疏不知道小慈又想到那了,摇摇头否认。
小慈见沈禹疏还是无动于衷,赖在下面不让他铺,“不准铺!”
“你晚上必须和我睡,不准铺床了。”
“小慈,别捣乱。”沈禹疏轻声对小慈说。
小慈耳朵酥酥麻地,脸上有些发热,整个身躯倒在沈禹疏还没铺好的床褥上,背后压着沈禹疏铺床的手臂。
“就不。”
“你就和我睡好不好?”
“你是恩人,我是报恩的,却让你睡地上,我睡榻上,我有些不安。”小慈其实是个良心未泯的妖精,甚至有时细腻敏感到似个正常“人”。
“为何不安?”沈禹疏问。
“就是觉得你对我太好了,怎么会有人对我怎么好。”
“你就上来榻上睡吧,我睡觉很乖的,也不流口水的,我就乖乖挨着边,保证不会弄到你的。”小慈诚恳地请求,一双如墨般的乌瞳纯粹得犹如上好的黑曜石。
话已至此,沈禹疏也只好顿下动作。
小慈眼疾手快起来,麻溜地将地上干净的枕头、被衾通通拿回木榻上,将自己的被褥推进去,细心给沈禹疏铺床。
“好了。”小慈露出得逞的笑。
“睡睡能怎么了?你们人类真的好迂腐,我都不知道和红狐、脆蛇睡过多少次了。”
“小时候,就算没有像寻墨山那样下雪,但是冬天还是很冷的,那时候脆蛇一般都冬眠,醒不来,我和红狐就让它到我家里睡,我们醒着可以保护它,然后我和红狐都是有暖和的皮毛的,夜里就挤到一张床上睡觉。”
“那时冷红狐很懒洗脚的,不洗澡就算了,居然连脚都不洗就想上我的床。”
小慈回忆起过去的往事,那时不觉得有什么,但是它现在真的有些想念红狐和脆蛇了。
见沈禹疏在认真听它说话,小慈笑吟吟,心情很好,“然后每次都被我拉着大红狐尾从床上扯下来,到水溪旁盯着它洗完脚才给它上床。”
然后脚冰得要死还时不时触上小慈的类尾上取暖,小慈被冰着,脾气又爆,往往直接一拳抽在红狐身上。
沈禹疏知道红狐和脆蛇,是小慈在箕尾山的朋友,不过他安排的人尚未查到它们有关的消息,
“那你以前过得还蛮不错的。”沈禹疏笑道。
小慈讪讪笑,其实和红狐、脆蛇还有竹妖在一起的时光确实很美好,但毕竟是山林,它们三种都不是什么厉害的猛兽,其实都是总体过得唯唯诺诺。
除此之外,小慈其实还干过蛮多坏事的,烧人房屋,破坏庄稼,欺负小孩……
现在经历过教化的小慈也明白了很多的大道理,对自己以前的行为也做出了深刻的反思。
小慈是直率坦诚的妖,也不想对沈禹疏隐瞒半分,只是此刻说出来又觉得有些不合时宜。
但不说出来,过去不成熟犯下的错误的负罪感就会像一根刺永远留在小慈心上。小慈眉眼低垂,眸色变得黯淡起来。
思虑一阵,小慈鼓起勇气对沈禹疏坦白道,“禹疏哥哥。”
“嗯?”沈禹疏望着它。
“其实在被血螻抓走之前,我是一只很坏的妖。”
“我的族群是被一群紫衣修士杀尽的,我被我牝母托给一乌龟,乌龟含着我,我才侥幸活下去,后来乌龟死了将我托付给年迈的竹妖。”
“竹妖年纪大了,其实无力养大我,我就去四处流浪觅食,因为相貌,在人类当中被打得多了,又因为血仇,我就恨上所有人族。”
“为了报复我不光会在村舍间偷东西,破坏作物,还会烧屋,打人,那些打过我的,与我接下梁子的,都会被我一一扔石头报复。”
小慈望着沈禹疏越皱越深的眉,心里很忐忑,害怕沈禹疏会不再喜欢它,连忙解释。
“但是我从来没有杀过人,就只有一个猎户,它一见我就把斧头往我身上砸,我差点被捅死,一气之下我才扔石头弄瞎了他的一只眼睛的。”
小慈越解释到最后越心虚,怯怯地观察着沈禹疏的脸色。
“可我现在知道什么是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了、我以后肯定不会再做那些坏事了。”小慈弱弱认错,语气十分诚恳。
沈禹疏望着紧张兮兮的小慈,眼神突然转向柔和。
世上没有绝对的好人、坏人,在贫瘠的环境里也养不出娇贵的花。小慈即便做过恶也有迹可寻。
“行了,我知道了。”
他以后多多看着它些,他清楚它本性不坏。
“以后你也不会随便遭受殴打了,往后不干了就行了。”
“我知道你本性不坏。”
沈禹疏说出小慈想听的话。
小慈眼睛热了热。
“嗯。”很沙哑地嗯了一声。
“谢谢禹疏哥哥。”
“不用。”沈禹疏看见小慈眼里的湿意,心里不知怎么的,有些哽住的滋味,不太舒服。
他真是一点不想再看见它哭了。
小慈察觉到他在看自己,刻意低了低头,抿了抿发酸的嘴唇,没忍住想哭的冲动,又不想被沈禹疏看见,下意识就偏头望向窗外,眼眶一湿。
沈禹疏看着小慈隐忍的哭,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知道小慈的经历,亲眼在书塾目睹过它的痛苦,他理解它的不安,苦楚,懂它一路走来的不容易。
像是无师自通一样,又或者是血螻的话,小慈对他的一些特别的行为,他其实也知道小慈对它的心思。
他起初想要回避这份感情。但现在,他看见小慈那双盈满了泪的乌黑眼瞳,心里难受极了,一股想要抱着它,轻轻地亲亲它的眼睛、脸颊的冲动在脑海里不断流转。
沈禹疏望着它,突然懂了为什么会有我见尤怜,怜香惜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