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周蕴道:“随你。”
劝说无果,周蕴不多留,三人再说笑几句,恍若隔世宴门中。一阵微风吹过,池塘里的荷叶轻轻摇曳,带来阵阵清香。
却是某一刻,周蕴与游扶桑忽觉到一丝异样。她们隐约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这股血腥味与荷花的香味混合在一起,格外刺鼻。
二人不约而同侧过脸,灵气灌注的清风撞开窗棂,她们望向窗外天色,竟发现天顶无端出现几缕细小的裂纹!
而此刻,这些裂纹不断扩大,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裂纹中挣脱出来!
游扶桑猝然警觉,山茶的魔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蔓延开来,而那些从裂缝中溢出的气息似亦有意识,不愿硬碰,陡然又从裂纹里消退了。
很快气息皱散,裂纹褪去,天色照常,一切恍如错觉。
周蕴大惊失色:“游扶桑,你看到了吗?我说什么来着?此地不宜久留!!”
游扶桑当然看见了。这空中异象,就连宴如是也看得一清二楚。她自然知道那代表了什么,也明白周蕴在说什么,于是低下头,只是问:“我走了,朝胤会安宁吗?”
周蕴不假思索:“那是自然。毕竟她们只是来捉人,而非要灭某一国度。”
宴如是喃喃,话里几分自嘲:“这听起来……我真像一个灾星。”
这话听了反让游扶桑气恼,她冷冷看着周蕴,责怪她说话不加思考。
周蕴当即闭嘴,双唇抿作一条缝。
“我们去九州吧,师姐,我们离开朝胤。”宴如是道,却又问,“可是能去哪了?”
周蕴又嘴快答:“宴门仙首还能去哪里?回宴门啊!”
游扶桑这次似乎认可,亦道:“据我所知,宴清绝这些年坐镇宴门。”
宴如是总是拿不准:“会不会拖累她?”
游扶桑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眉头微蹙,向她正色道:“我说过了,她们对你,我对你,从来没有什么拖累不拖累。我情愿如此。”又叹气,“那么多话,白说了。”
宴如是抬起头,声音急切,身子便不自觉向前倾:“我没忘!只是你愿不愿意去找她?你……”
你不喜欢阿娘。
这句话悬在嘴边,没能说出口。宴如是噤了声。
游扶桑只摇了摇头,“去吧,”她语气平平地重复,“去吧。”
“师姐……?”
宴如是登时紧张起来,紧绷了面色。游扶桑看她,本神色无波,却又突然伸手,轻捏了捏对方的脸颊,“瞧你,哭丧什么?脸都皱成一团了。”
宴如是一怔,任由她捏着自己的脸,甚至微微倾身靠近了些。“什么啊……”她小声嘀咕着,却忍不住弯起了眼睛,又打量游扶桑神色,小心试探地问,“师姐,你没有生气吧?”
游扶桑微微侧头,不解:“气什么?”
宴如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也不会难受?”
“难受什么?”游扶桑又反问。
宴如是微微低头:“听你语气,以为你不舒心。”
游扶桑轻笑一声:“都没有。”她拉住宴如是的手,轻轻捏了捏,“只是在想,朝胤王女要如何归位宴门少主,这便是殿下的难题了。”
*
阴曹地府,忘川之水无比躁动。
黑白司命比肩而立,千百道的符文便在空中疾速旋转,每一道都如活物般跃动,几乎尽数牵引了地府阴气,一半化作黑色龙卷,盘旋咆哮,一半又织成密密麻麻的法阵,迸发锐利的光芒。
一黑一白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在二人身侧蔓延、交汇,如同一幅巨大的八卦图缓缓成形,阴阳鱼眼处,她们静默站立。
与她们的静默比对鲜明的,是忘川里无数冤魂厉鬼的惊慌逃窜,此刻,竟连地府的虚空都被扭曲变形!
霎时只见八卦图旋转加速,光芒大盛,瞬间扩张至穹顶上空,如同一轮黑白交融的太极圆盘,令人望之心悸。
孟长言认得,这是九重天的司命轮。
须臾,八卦图轰然下压——直扑向她!!
地面崩裂,石柱碎裂,仿若整个阴曹地府都将要崩塌。
孟长言却依旧站着,冷冷看这一切,纹丝不动。
“二位司命好大的神通,可是你们要求之事,我偏偏不想做。”
司命道:“孟婆大人,我们给过你机会。”
孟婆于是笑:“我也说了,我不做,”她忽而扬起脸,眼角微微上挑,唇边带了些许不屑的弧度,微微歪头,似笑非笑,“二位司命神通广大,缘何不自己去做呢?”
司命不答。
孟长言的语气变得几分挑衅,却分明胸有成竹,“杀一个凡人,难道不比对我这个阴间鬼下手更省力气?是你们做不得,还是你们,亦不愿做?”她顿了顿,“让我来猜猜——
“这宴安虽只是如是的转世,但到底共享了命格,仍是那上重天之至宝,倘若尔等贸然击杀,必担无量因果,想来,二位大概是不怎么愿意。
“上重天至宝,尊位在诸神女之上,三神之下;真正能动她的,除去她自己,也只有王母娘娘,帝姬殿下,与女娲圣人。
“司命听命王母,而王母刚正,目中不容纤芥之差,这些上下其手改入轮回的事情,她最憎恶。请她出来,虽有几分周折,然以二位司命的面子,应算不得难事……
话锋一转,眉梢微挑,“又为何不呢?”
“二位大可禀明王母,领旨击杀。却为何不求助于王母,反倒寻了我……”孟长言忽而笑了,眯起眼睛,眼底早已了然,“老身斗胆猜上一猜,莫非黑白二司在何处惹了祸端,欲让老身替二位收拾这烂摊子否?”
读出黑白司命眼中波澜,孟长言更是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她道:“本还拿不定原因,但二位特意提及火凤凰,那我才是记得了。这司命轮在地府这么大动静,几位阎罗屁也不放一个,不过是想舍我一个,于是这百万年里,她们经手的徇私舞弊的王八账都能推我头上。
“正如从前火凤凰烧了瑶池。彼时奉命追杀她的人那么多,静观其变者也多,心里默默感谢她之人,也多。很多。瑶池异火,旧账烂账,都被一烧了干净,此后再有什么坏账,一口咬定是凤凰做的,不就明哲保身了?”
孟长言苦笑着摇了摇头,感同身受似的,万年前旁观,如今遭殃的成了她自己,教她怎么舒心得起来?孟长言于是乜起眼睛,斜斜去看二司命,“你们上重天,真是百万年未变。”
黑白司命接过她的眼神,法器书卷都收进袖中,无声默认了。
孟长言这才涩涩干笑几声。“说吧,是什么事情让九重天的司命都苦恼万分,要来我阴曹地府寻良方呢?”
白司命道:“此事说也话长。”
孟长言道:“那便长话短说。”
白司命问:“二十年前你为宴如是择命改命,可曾恨过什么人?”
孟长言想了想:“不太记得了。”
“彼时宴如是之死,你可恨过什么人?”
孟长言直言:“那便是举世皆恨了。非要说……也许是恨‘命’。”
白司命追问:“何人理‘命’?”
孟长言这才恍然大悟:“你想说……娘娘。”
“正是。”白司命道,“正是她。”
第163章 愠司命怫灼业火莲(四)
◎瑶池光黯明珠碎,云阙换主天道消◎
除开今日,黑白司命不曾对任何人提起那番旧事。
不论九重天与凡间,到处是王母眼线,隔墙有耳,她们与旁人说不得心事。
但此刻在阴曹地府,似乎又可畅所欲言了。
果不出孟长言猜测,二司确是做错了事,是为了某一个人。
黑白司命自太古以来观察众生,偶尔也会留意一些耀眼的命格,如从前,她们见到一位姓燕的女子,生于边塞军阀之家,自幼聪颖,胆识过人,十四岁统兵布阵,十七岁披甲出征,也正是那一年,军中事变,她带四十精兵,一计回马枪,纵火烧粮破营门,直掠敌营七千众,斩将搴旗。
这是她的第一战,此后常胜不败。
十九岁,尚少年,她已是九州赫赫有名的常胜将军。
二司观其命格,知她体内有上古战神遗留的灵火,若能潜心修行,必可飞升。
错就错在,二司喜形于色,竟让司命府中的下人也知晓了此事。此人初来乍到,不懂要对命格一事缄默少言,反到四处耳语;不过半月光景,司命府中便传出燕氏乃火凤凰转世的言论。
凤凰一族虽是战神,万年前却出了一个堕仙,混得人不人鬼不鬼,死时满腔怨气。那之后,王母剥开凤凰翎,融入至宝,又悉数拿过堕仙修为,亲自选了一只金乌,使之修为加身,令其镇守不周山。如此,凤凰堕仙之事才算完满——可如今又有凡人转世,说其体内有上古战神遗留的灵火,这让王母如何不忧心?
旋即,瑶池下令,以“燕氏性格刚烈不阿,若成仙恐难融入九重天”为由,夺去其命格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