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凌柒轻轻呼出一口气。
这两天她一直在等安槿主动开口,可眼看着明天就要离开幻境,对方仍然对之前的事只字不提。
那天面对岑西遥的质疑,凌柒并没有正面回应。
她只是站在原地,神色淡淡地反问对方:
你是当真不给我批?
面无波澜地和岑西遥对视了几秒后,她又补了一句:你知道的,我也不是只有重光宫这一个去处。你这里不同意,自有旁人愿意给我批。
最后的结果是凌柒一手拽着安槿,一手晃着那张金灿灿的通行券扬长而去。
本来做好了被安槿质问的准备,她也在心里酝酿了很久的说辞,但幻境里将近两天过去,那些话始终没机会说出口。
终于在第二天的某次休息时,凌柒先按捺不住开口问:要谈谈吗?
想谈什么?安槿合上书放在膝盖上,转头看她,青元剑吗,还是元舜华?
凌柒的身体微微僵住,后背瞬间绷直,明显开始紧张起来。安槿见状忽然笑了,眼中闪着灵动的光。
我知道这把剑,师姐是为她抢的。毕竟这普天之下除了朱雀道主,也再没有第二个人能拔出青元剑。
帝君陨落八百余年,如今这剑若真能物归原主,也算是圆满了。
安槿似乎完全没将岑西遥那句死心塌地放在心上。有那么一瞬间,凌柒几乎都要以为她全都想起来了,可对方看她的眼神明明不含半分阴霾,澄澈又透明。
你就没什么想问的吗?凌柒的声音很轻,关于岑西遥之前说的那些话。
当然有啊。
安槿蓦地转过身来,面对着她,眼睛亮得惊人。
我还以为你和岑师姐关系很好。安槿凑近几分,她怎的突然要为难你?
她的眼中写满了好奇,没有一丝勉强,全都是对八卦的渴望。
凌柒想过千百种可能,唯独没想到对方的关注点竟然是这个。她愣住几秒后无奈摇头:倒不是为难我,她就是为某些人掏心掏肺了一千多年,总怕旁人重蹈她的覆辙。
当初看我那么轻易把神骨交出去,她就已经很不赞同了。凌柒耸了耸肩,不过她这人也是别扭得很,谈起别人的事永远头头是道,同样的处境换成自己就像是瞎了一样。
岑师姐竟然也会单相思?安槿瞪大了眼睛。
她一直以为岑师姐从早到晚都待在学堂,满心满眼只有授业解惑这一件事,根本没心思谈什么恋爱,更别说单恋谁了。
说实话,我也不太清楚她们究竟是怎么个关系。凌柒说,两情相悦肯定谈不上,要说是岑师姐那边一头热,倒也不至于。
对方是谁?安槿凑得更近了些,眼睛亮晶晶的,谁啊谁啊?
你就没什么别的想问的?凌柒扶额。
怎么话题还真围绕在岑西遥身上了。
见凌柒真不打算告诉她,安槿撇了撇嘴,拖长声音嗯了一声。随后眨了眨眼,在凌柒有些紧张的注视下缓缓开口:
你费尽心思找溯游花追查青元帝君死因,又拼命要在比武大会拨得头筹、得到青元剑,都是为了元舜华吗
安槿顿了顿,看着凌柒神情不太自然,又轻轻笑了:你是希望我问这个?
我确实有一些担忧。安槿很干脆地承认了下来,眼眸清澈,但那不是害怕,更不是怀疑。我从来只在意我看到的,才不信什么道听途说。
无论过去发生了什么,无论你们曾对彼此有过怎样的情谊。安槿的声音很坚定,现在你在这里了,你爱的人是我。
明明昨天表白的是自己,明明对方从未说过一句喜欢,可安槿的语气是那样笃定。
笃定凌柒一定爱她。
她用很认真的目光看着凌柒说:只是很偶尔,我也会忍不住去想些有的没的。
在想有人陪你闯过冥界、为你杀过妖邪。你们曾玩闹着一起长大、一起修炼,闯过四海八荒那么长那么远的路,都是你们相互陪伴一起走过来的。那还有什么还有什么是你没得到过的呢?还有什么是我能给你的呢?
我不怕你走过熟悉的街巷时,偶然想到她。
我不怕那些熟人或陌生人以各种方式提起她。
更不怕你们在将来的某一天站在一起,聊着那些我未曾参与的过去。而我静坐在旁边,看你们的笑声融进空气里。
因为就是这样,我才更加确信你爱我。很多人仰望你追随你,可你从未为之动容。你明明历经千帆,却还是义无反顾转身要来拉我的手。
我从不曾怀疑你的真心,只是难免会有些担忧。
我怕我能给你的爱,你早在很多年前就从别人那里得到过了。我怕所做的一切都无法带给你更多感动。
我怕这段关系到最后变成你一味迁就我,满足我的所有要求。我怕到那时只有我一个人在快乐。
有时候我会忍不住怀疑自己,我在你身边真的能让你觉得安心、觉得有趣吗?我能给你的东西,真的还能带给你任何新奇吗?
安槿侧过头,直直看着凌柒。
她好像在执着地等对方一个答案,又好像只是在诘问自己。
她们坐在幻境里的槐树下,彼此靠得很近。一阵风过,雪白的槐花从树上纷纷扬扬洒落下来,落满了两人的肩头。凌柒闭上双眼,又缓缓睁开。
她突然跪坐起身,在满地槐花中将眼前的人拽进怀里。零落的花瓣被她这番动作惊起,接着又飘落满地。
安槿还没反应过来,额头已经重重撞上凌柒的锁骨。她吃痛地嗷了一声,向来温柔的那人此刻却没有松手揉她的额头,反而收紧双臂,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动作太急,细碎的槐花从肩头落下,落到了安槿的身上。安槿没有挣扎,反倒在对方怀里蹭了蹭,任由那些花瓣飘落到自己的腿边。
你在我身边就好了,小槿。凌柒的声音有些哑,说得有些艰难,只要你在这里,就已经是我的锚点了。
每当我陷入迷茫、开始自我怀疑的时候,只要想到你还在远处等我,我就会突然冷静下来。只要你没有丢下我不管,我就永远不会无处可去。
你不知道,八百年里我有多少次站在十字路口,差一点就要走错路可是我知道不行啊,我还没找到你呢。我要稳稳当当地,一步一步慢慢走,直到走回你身边才行
凌柒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到最后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在这种时候,她就更加没有时间去注意,无论是八百年还是回到你身边,都不像是刚认识几个月的人会说的话。
可怀里的人只是垂下眼睛,任她紧紧搂着,字字句句都听在耳中,一声不吭地用同样的力道回抱着她。
真相很重要,但眼前的人显然更加重要。既然迟早都会记起,那现在追根究底又有什么意义。
不知怎的,凌柒最后躺到了安槿的腿上,昏昏欲睡。恍惚间似乎看到幻境里又刷新了一波妖兽,可还没来得及看清,便尽数湮灭在几道金光里。
她躺着翻了个身,长发扫过安槿的手腕。而安槿恰好在此时收回了手。
半梦半醒之间,她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凌柒连眼睛都睁不开了:你现在这样,哪还需要魔鬼训练啊,别在这儿浪费时间了。
那怎么行。安槿不答应,说好的还要在这里待上个一天一夜呢。
你是不是神力恢复了或者是全都想起来了?
那不如师姐说说,我都该想起些什么?
真的,走吧,再在这里耗着也是浪费时间。
我不,我还没找到自己的咒呢。
现在谁还用咒?不到迫不得已,人人都想着要藏一手。
白藏前辈啊,当初在兀虚也没到十万火急的地步。
你别学她。
师姐的咒是什么?
就要睡着之际,凌柒记得自己的最后一句话是:我没有咒,真正的咒需要你打心底里相信它。我没有信仰。
不知昏睡了多久,刺眼的天光生生要将她晃醒。半睡半醒之际,凌柒忽然感觉到耳边的呼吸声逐渐加重,睫毛也有点痒。
下一秒,一个吻很轻很轻地落在她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