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各家客栈仍然爆满,今年伙计们都没时间回家过年,也不知道这一波客流什么时候降下来。
凉雾也说不好。
各派代表可能是在等丐帮打狗棒被盗一事的结果,或是想要感受一番大理春节的气氛。
如果是前者,怕是要再等上一段时日了。
正想着,她透过人群瞥见客栈门口飘出一抹白。
灯笼摇曳,火光昏黄。
白,从夜色里走来,恰似一朵从夜空里悠悠降落的云。
柳不度回来了。
第一次看到他穿白衣。
人与衣相得益彰,令柳不度更添缥缈孤清之势,整个人似藏在白云中。
凉雾凝眸企图看清,但很遗憾无法直接望穿云中人的真容。
她很快回神,笑着对门口挥挥手,以示自己回来了。
柳不度微微颔首。
其实无需对方招手示意,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第一眼锁定了凉雾的存在。
那一刻,他心念忽起,想要轻轻拨弄一下凉雾鬓边小灯球。
没有缘由,非要追根究底,只因欢喜。
他收敛心神,四平八稳地走了过去,“什么时候回城的?”
“一个时辰前。”
凉雾故作打量,绕人走了一圈,“瞧你也应景地换了元宵节流行的白色。怎么两手空空呢?这个时间出门,我还以为你是去添购几道下酒菜。”
柳不度:“没多买下酒菜,但给你带了下饭故事。要不要听?”
凉雾的好奇心被勾起来,轻轻挑眉,“你主动讲故事,难得一见。听,必须听。”
柳不度:“去客房,现在开席。”
一刻钟后,伙计将预定好的元宵宴上齐。
三荤两素与一壶茶,外加一大份酒酿芝麻汤圆。
双人餐刚刚好,不必铺张浪费。
现在,凉雾比起菜的口感,更好奇下饭故事。
给对方倒了一杯茶,“以茶代酒,请开讲。”
柳不度:“昨夜此时,我查完了段氏所有藏书,前去与段智兴告辞。没说几句,他在我面前毒发了,是阴阳和合散之毒。”
凉雾立刻竖起耳朵。
好家伙!是春。药相关的宫闱狗血八卦,这瓜一听就很刺激。
凉雾:“同在宫里,你就没倒霉地也中招?”
柳不度喝茶的动作一顿,反问:“为什么我会中招?我做事很不小心吗?”
凉雾深谙识时务者为俊杰,可不能让爆料人现场表演一个什么叫做断更。
她不乱问大实话了,“口误,口误,我的意思是好巧,事情赶在你进宫的最后一天发生了。
不过,我信你一定能完美避过一劫,因为你居安思危、滴水不漏、老谋深算。”
柳不度深深瞧了凉雾一眼。
依照她的夸奖递进方式,下一个词就该是老奸巨猾了。
凉雾立刻给续上茶水,笑着说,“喝茶、喝茶,你润润喉,继续说。”
柳不度瞧着对方的态度殷切,揭过了刚刚这一茬。
“我随身带了你上回给的解药。给了段智兴两颗,他吃了一颗,很快就解毒了。”
说到此处,他故意停顿点评,“你所言不差,昨日是赶巧了,巧到颇像给我制造机会故意施恩。
我差一点怀疑你手里不仅有对症的解药,还有毒。药本身。”
凉雾假笑,翻一下,这话是指她遥控下毒。
“谢谢你如
此看得起我的布局能力,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不用客气。”
柳不度用公筷,夹了一道时蔬放到凉雾的碗中。“吃点素的,清火。”
凉雾才不需要清火,被认为诡计多端,何尝不是一种悦耳动听的赞美。
她还是一刻不停吃了时蔬,吃得津津有味,就差来一句‘小柳子,给朕继续夹菜。’
不过,惦记着春。药故事的后续,没把这一句说出来。
凉雾问:“后来了?段智兴被清火了之后,他查出是谁下药吗?一共有几人中招?你了解前因后果了?”
柳不度:“今天我再次进宫,就是为了这件事。大致弄清来龙去脉。毒是刘贵妃下的,刘瑛从周伯通手里搞到了消失多年的江湖奇毒。”
凉雾大为不解,“一个是段智兴的妃子,一个是全真教的道士,两人怎么凑到一块去了?还熟到胆敢买卖毒。药,给国君下毒?”
柳不度也无语,“在我们看来那是毒。药,但在那两位眼里只是烈性春。药。”
事情并不复杂。
昨天,段智兴解毒后立刻开始排查。
在毒发前半个时辰,他与刘瑛一起吃了甜汤。
同食甜汤,刘瑛也中毒了。
因为不具备内力,毒发的速度远比段智兴要快。
依照常理,刘瑛该立刻请御医,她却叫侍女碧荷不要动,只等段智兴回来就能解毒。
段智兴再踏足刘贵妃寝宫,瞧见了刘瑛神志已失的模样。
侍女碧荷吓得把前因都讲了出来。
二十多天前,一个道士飞檐走壁,误闯刘贵妃寝宫,对方自称周伯通。
周伯通的误入给日渐清冷的寝宫带来一丝人气。
刘瑛没有呼叫守卫,反倒与他聊起了天。
是一拍即合也好,是一见如故也罢,两人聊得很热络。
碧荷不知两人具体说了什么,战战兢兢地在花园里给两人望风。
随后的半个月,周伯通时不时偷跑来。
前天,他来告别。说是过了元宵就要回终南山,这一去也不知道何时再见。
临走询问刘瑛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地方。两人一番窸窸窣窣地交谈后,他为难地给了一包药粉。
隔天下午,刘瑛把这包药全部下到甜汤中,给难得来一回的段智兴喝下了。
本来段智兴说了还要留下吃晚餐,但侍者来通报柳侠士即将告辞一事。
“这就是前因。”
柳不度说,“另一枚解药被刘瑛用了,等她解了毒,毫不避讳地承认是她下的药。”
刘瑛下药的起因很简单。
她嫁给段智兴五年了,从最初的浓情蜜意,变为见面次数越来越少。
段智兴继位一年有余,从王爷变为新王后,他就更忙了。
闲暇时间也不踏足后宫,而是常去天龙寺与一群秃顶切磋武功。
这日子,刘瑛越过越苦闷。
当周伯通误闯寝宫,她的第一反应是要求对方教她武功,倒想瞧瞧武功这个妖精究竟有什么魅力。
周伯通最初不愿意,说是没有师兄应允,不敢把全真功夫外传。
后来,两人越说越投机,终是答应教她辨识穴位。
周伯通却无法在大理久留,等不到瑛姑学成,他正月十六必须返程。
这次不是来玩的,而是带着师兄王重阳的任务。
王重阳与段智兴是朋友。
周伯通奉师兄之命,此行大理一来是看看仙麻会上段氏是否需要帮衬,二来是向段智兴求购一些云南特产的稀有药材。
刘瑛见人前来辞行,两人说着说着,不知怎么偏到了最后努力一把上。
她想知道段智兴是否真的断情绝爱。如果得到肯定答案,那就彻底心死,不再空等。
话赶话,周伯通也说秃噜了嘴。
这回他不只按照师兄列出的单子买药,还自行购入了一种烈性春。药,想要帮助师兄认清真心。
春。药好,春。药妙。
以药之名,是一个极好的台阶,能做平时不敢做也不能做的事。
如果双方有情,顺水推舟成了好事;如果不情不愿,那就彻底一刀两断。
刘瑛不清楚周伯通想如何给他的师兄下药,又要王重阳认清哪种真心,但很快有了一个大胆的联想。
她可以给自己与段智兴下药,赌一把大的,赌对方究竟还有没有情。
刘瑛不要周伯通送其他的临别礼物,只要把春。药分一半给她就好。
柳不度说到这里,又喝了一口茶,“以上,就是前情。”
凉雾抿了抿唇,要怎么形容这一口大瓜呢?
一个敢想,另一个敢做。
一个敢讨,另一个敢分。
当事人刘瑛、周伯通的胆子都够大,也真是臭味相投。
凉雾抓了另一个重点,意味深长地说,“话说回来了,阴阳和合散本来是给王重阳用的啊!”
柳不度似乎赞美,“王重阳有这样一位师弟,真是他的福气。”
凉雾几乎能脑补王重阳听到这种夸奖的反应——这种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赶快给两人碗里夹了一些菜,企图用食物转移注意力。
她努力把话题拉回正轨:
“段智兴有没有逮到周伯通,把毒物来源问个清楚?是谁把这消失已久的玩意卖给他的?”
柳不度:“人去楼空了。伙计说,周伯通是正月十四的傍晚退房。从时间来看,他把药分给刘瑛之后就立刻离开了,比原定提前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