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他绕道躲开巡视的门中弟子,一路上前瞻后顾,此刻真的像是做贼一般,也不知道司空摘星那猴精是怎么做到每次都不会被人发现的。
  等他好不容易绕道到了百花楼下,这时天已经黑了,有一轮弯月,虽然不及满月那般明亮,但是也总有些许光芒,给这暗黑的夜空打下一抹希望。
  他静静的在门口守候,房间里面有谈话声。
  花如令看着还没醒过来的花满楼,心痛道:“楼儿啊,爹已经失去老四老五了,你可不能再出什么事情啊。”
  玄岑在一旁安慰着:“花长老,其他长老也看过了,虽说伤得有些重,修为受到损伤,但是只要好好调息,也不是太大的事情,这段时间就让他好好休息吧。”
  “如今灵犀山受到大创,楼儿又昏睡不醒,几位长老也内力大消,玄岑啊,一切还得拜托你了。”
  “还请花长老放心,我玄岑会好好照看花满楼,也会竭力保护灵犀山的。”
  陆小凤听到他们离去的脚步声,从柱子后面探出头来,等确定他们走远了才踱步静悄悄的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花满楼的床边,看着晕睡中的人,他心中隐隐作痛。
  自己挪着步子坐在床沿边,就这样一直静静的瞧着他。
  陆小凤浅笑一声,柔声说道:“花公子,不知道我还有没有机会再叫你一声花兄,不过……”他嘴角向上扬起,“不过,我还是更喜欢叫你七童,也喜欢听你叫我凤凰,小时候你就这样叫过我,只那一声,从此再也不敢相忘……”
  说到动情处,他的手颤抖着想要去握着他的手,但是就这样一直悬在半空中,“我知道,从那日竹屋后,你……肯定对我很失望,我是个浪子,没想到也会有一天在这种事情上犯难,我……有时候就在想,我们要是做不成了至交好友了,那个时候我们会成为什么?”
  他犹豫了半天还是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掌中,低头道:“七童,你知道我是只凤凰,喜欢到处飞,但是有一天我真的很想就一直停留在这百花楼里,待在你的身边,只要能看见你就好;之前小猴子还打趣我说只要遇到你花满楼的事情总能让我变得不像我。其实想要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之所以爱喝酒,是因为你总能酿给我,纵然喝遍万里山河,也不及你所酿半分,还有……我喜欢看着你笑的样子,像月牙,后来才发现我喜欢月亮也是有原因的。”
  他们小时候还打趣过凤凰这个绰号,像是上辈子就已经认准了似的,说不定两人上辈子就已经相识。
  陆小凤之前老想上辈子会不会是他欠下的债这世让他来还,可一想到上辈子两人就相熟,心中反而未曾觉得这一世的磨难对他来说是痛苦的。
  他慢慢俯身将头靠在花满楼的手上,小声道:“实在是不忍心今后见你一人清修,这偌大的灵犀山,你或许会孤寂吧,要是我能幻化成你身边的风,头顶的月,盆中的花,还有你手中的扇便好了;七童,答应我,好好照顾自己,我想……我做不到以后给你讲我所见闻的故事了……但是不管我去到何处,都将与你同在……你不是说我们有上辈子吗?说不定也是如此,这辈子才会相遇……”
  他缓慢抬起头来,将花满楼散落在肩头的一缕头发往后拨了拨,替他盖好了被子,外面月光撒落在窗台上,一切显得格外安静美好,虽然已经入秋了,但是今夜的风好像也变得很温柔。
  “今夜的月光很美好,风也很柔,七童,花兄……愿安!”
  陆小凤打开门想要离开时发现花平正过来为花满楼掌灯,花平看到他有点惊喜道:“陆公子,没想你还能前来看我家少爷,要是他知道,一定会很开心的。”
  陆小凤竖起食指嘘声道:“那不一定,想必那日在灵犀山的情形你也大概有所了解吧,你不怨恨我给灵犀山带来灾难吗?”
  花平摇头道:“我知道陆公子的为人,少爷他更知晓,前些日子,我见他写的字,想着也没有怪陆公子你的意思。”
  “什么字?”
  花平走到一旁的书桌前,从一本书下翻出一沓信纸出来,递到陆小凤面前,“前几日少爷一直在案前写这些,后来我怕风给吹掉了,就用书本压着,虽然我识字少,但想着少爷一定是把他的话语留在上面的。”
  陆小凤打开对折的信纸,上面写着: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上辈子也同见过这样的话语。
  每一张信纸上都写着这样一句话,他的手略微颤抖,“以后还请好好照顾他,不要让他伤神才好,也不要对他提及今日见过我,让他好好休息吧!”
  陆小凤怀揣着那沓信纸飞下楼转道去了渡河杨柳边,在水波荡漾的河面,发现靠近河岸有一个类似灯笼形状的东西躺在那里。
  借着不太明亮的月光,发现那灯笼就是之前在花满楼就任仪式那晚为他所做。
  他低腰捡了起来,上面贴着一张小纸条,这应该就是花满楼那日所写下的愿望,纸条上写着:愿身能似月亭亭,千里伴君行!
  陆小凤抬头望着那半轮月牙,潇洒又略带伤感笑着离去。
  第65章 故人去,发如雪
  陆小凤下山经过那条开满小花的道路,它们在秋风中左右摇摆着,天色已经泛白,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今天的天空显得格外美丽。
  秋天的阳光没有夏时那般灼热,但是和着微微吹起来的风,又感觉寒意袭来;这忽暖忽冷的触感,还真像极了他现在的心情。
  等他回到那间小屋,所有人都在等着他,连一向以冰块脸著称的西门吹雪,现在脸色都突显出担忧之色。
  陆小凤看着他们这样,挑了一下右眉嬉笑道:“不要以这种眼光看着我,虽然我也不想死,还有点怕死,但是我可不想在我走前,你们全都一反常态地怜悯我,感觉太别扭了。”
  他走进西门吹雪,看着他的那张不同以往表情的脸,拍着他的肩头,“这可不像你啊,当年叶孤城离开你也不是很在意的嘛,现如今怎么倒也舍不得我死啊!”
  西门吹雪本来很惋惜,但看着他这一脸比较欠揍的样子瞬间就回归了冰块脸,手抱着剑,“你这个样子,看起来也并不值得我们伤心,可惜的是,这世间又少了一个朋友。”
  “噢?原来一向爱独来独往的西门吹雪也会在意朋友啊,这倒很难得嘛。”
  合欢的眼睛红红的,虽然自己见惯了生死,但是此刻还是觉得很难过,以前是毫不相干的人,而今陆小凤是她的朋友,总会有些不一样的感触。
  陆小凤上前轻轻拍了一下合欢的脑袋,“哎呀,你这个小丫头,死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你现在这般模样,可真比之前丑多了。”
  合欢用袖子揩了揩眼角的泪痕,龇牙道:“你这个怪大叔,这两天害得我都变丑了。”
  陆小凤笑笑没有回答,他往药施婆婆的方向走去,“药施婆婆,还是要多谢你,能够给我两日正常人的时间,可以了却我的最后心愿。”
  药施婆婆拄着拐杖捶了捶腰,径直走向屋外,“因果循环,看不清,道不破罢了!”
  陆小凤看着她佝偻着离去的背影,无奈摇摇头,局外人都会道不破,更何况是处在局中之人呢?
  他突然想到上次在笛花谷,西门吹雪走得很匆忙,便有些好奇问向他究竟是何事让他如此着急。
  西门吹雪望向他,“你还是先管好自己的事情吧,我的事情等你有命再告诉你。”
  陆小凤用手挠挠鼻尖,现在他都快去见阎王了,还有闲心去管他人之事,看来自己是到死都改不了这好管闲事的臭毛病了。
  合欢走到他身旁,哀叹着问他可还有什么事情需要交代的。
  陆小凤摸着胡子思索了一下,双手拍道:“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有一件事情要麻烦你了。”
  “你只管说好了,我一定会竭力去办的。”
  他坐在桌前用手撑着额头,怅然道:“等我死了以后,将我埋在桂花树下吧……”
  合欢听到此处眼泪又不听话地流了出来,西门吹雪背过身去,说他以后去看望他时会给他带壶好酒。
  陆小凤嘴角带了一抹笑,或许自己应该不会再喝上一壶好的醇酒了。
  屋里几人都开始沉默,他们不想安慰他,正如他所说,此人一贯来去自由,也不想多些矫情之态。
  陆小凤倒了口茶喝,轻声道:“我想一个人待着,你们晚上过来给我收尸便好。”
  西门吹雪倒也理解他的心情,走得也挺干脆;至于合欢,她本来想静静陪着他走完最后一程,但是见他发话了,只好不舍带上门出去了。
  陆小凤一人对着空荡荡的房间有些发愣,要说他不怕死还真是假的,尤其是一脚已经踏进了阎王府,但是他最放心不下的还是只有一个人。
  他从怀中掏出被折叠整齐的那一沓信纸出来,摸着上面有些散墨的字迹,想象着花满楼在案前挥笔坚定的写下这句话的场景,他有些伤感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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