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你喜欢吗?”
  沈念之凝视着他眸中跳动的火光,春心萌动,酒意涌上脸颊,染出淡淡红晕,却丝毫不羞怯,坦然一笑:“喜欢,谢过苍大人。”
  两人之间这气氛如流水温柔细密,却瞬间刺痛了顾行渊的眼。
  他立于一旁,眼底泛起一层寒意,心头仿佛被一团乱麻堵住,说不出是怒意还是酸涩,总之,极为难受。
  看着苍晏缓缓垂落的指尖,他忽然跨前一步,伸手一把拽住苍晏胳膊,用几乎有些生硬的动作将他拉了过来:“快看烟火。”
  苍晏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拉扯,微怔片刻,随后收回手,笑容不减,目光里却添了几分意味深长:“墨怀,你也应该稳重些了。”
  顾行渊没理会他,冷着脸直接站在二人中间,生生挤开了他们原本微妙的距离。
  沈念之眉头一皱,唇角的笑意顿时淡了下来,瞪着眼前的顾行渊,眼底清晰地写着不满与烦躁:“顾大人,你今天是一点也不困啊,什么时候回去休息,不是明天要办案吗?”
  顾行渊没有回头看她,只冷淡地盯着头顶绚烂的烟火,沉声道:“我啊,和墨怀许久没见,陪他看看烟火。”
  沈念之冷哼一声,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悦。
  苍晏在一旁瞧着二人这番你来我往,不动声色地轻笑一声,声音温和而隐约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你们二人何必当街斗气。”
  沈念之闻言更觉气闷,却又无法发作,只能狠狠剜了顾行渊一眼,索性移开目光,转而仰头望着天空中不断炸开的璀璨烟花。
  漫天烟火绽放如锦,三人立于桥上,人潮拥挤,明明近在咫尺,沈念之却莫名觉得与苍晏的距离,隔着眼前这人,远得不可及。
  顾行渊立在中央,神情紧绷,眉心紧蹙,却始终一言不发,心中那股烦躁愈发难以平息,而苍晏,只是含笑负手而立,为了避免尴尬,说道:“前方有花灯,你们两个在这里等我,我去买一盏。”
  漫天烟火正渐次绽放,桥上游人拥挤如潮。
  沈念之被顾行渊挡在后头,心底憋着一口气,正欲转身离开,却被涌动的人群挤得后退一步,不由自主地轻轻撞上了顾行渊的背。
  顾行渊一僵,下意识地回头看她,眸底冷意未散:“你——”
  “让开!”沈念之微扬下巴,正要推开他往前走,这时桥上的游人忽然一阵骚动,四面挤压而来。她脚下忽然一绊,身子失了平衡,整个人朝前扑去。
  “沈念之!”顾行渊眼底一惊,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扶她,然而未料到她惯性极大,两人齐齐后退一步,他手臂扣住她的腰身,拉近的瞬间,唇瓣竟不偏不倚地撞在了一处。
  喧闹人声似在这一刻骤然远去,只有身旁烟火炸开的轰鸣与瞬息安静的惊愕。
  沈念之眼眸微睁,望着近在咫尺的顾行渊,竟一时忘了推开。顾行渊更是呆怔原地,唇上传来柔软而清晰的触感,脑中一片空白。
  “……”
  苍晏正巧从花灯摊前转身回来,手中拎着一盏刚买好的莲花灯。他望向桥中央的两人,正好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他脚步微顿,脸上的笑容顷刻间僵在嘴角,眸色一沉,指尖骤然失了力气,那盏精致的莲花灯便这么无声无息地从他掌心滑落。
  “啪。”
  纸灯撞在石板上,灯芯晃动,瞬间熄灭。
  沈念之蓦然回神,推开顾行渊,下意识抬头看去。
  第32章 你在扬州还有红颜旧识?……
  苍晏站在不远处,依旧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他脸上的神色依旧温润平静,仿佛刚刚掉落的并不是他亲手挑选的花灯,而是一件毫不相干的小物件。
  可他眼底的光,却比方才那盏熄灭的灯火,更为黯淡几分。
  “苍晏……”沈念之心头微微一颤,不自觉地开口唤他。
  顾行渊缓缓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方才所为,顿时脸色铁青,又羞又恼,却无法解释。他看着苍晏的目光,微微动了动嘴唇,竟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人群依旧喧嚣着,丝毫未察觉三人之间涌动的暗潮,只偶尔几盏河灯摇曳而过,似叹息,似无言。
  苍晏目光停留片刻,终于轻轻一笑,弯腰拾起地上那盏残破的花灯,走上前去,语气恢复如常:“抱歉,手滑了。”
  他声音轻柔,似乎什么也未发生,唯有转身离开时,袖角掠过的风,染着他心底未尽的情绪。
  沈念之看着他的背影,忽觉有些微涩。
  她低头,目光落在顾行渊面上,忽然没好气地嗤笑一声:“顾大人,你今日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了。”
  顾行渊咬牙别开脸,压下心底难以言说的烦躁,只冷淡地低声道:“闭嘴。”
  夜深如墨,苍晏将二人送回驿馆门前,烛影在青石阶上轻轻摇晃。
  沈念之略感酒意阑珊,微微颔首,却见苍晏忽然轻唤了一声:“墨怀,稍等一下。”
  顾行渊停步回头,目光微疑:“怎么?”
  苍晏略一沉吟,目光似有所思:“方才酒席上未便细谈,有件事我仔细想来,总觉哪里有些蹊跷,想与你单独再说说。”
  沈念之知他二人公事要谈,轻抬裙摆,先一步进了驿馆内堂。
  顾行渊和苍晏后脚慢慢进来。
  此时屋中灯盏昏暗,沈念之坐下喝了口茶,坐了许久,却觉茶水冰凉难咽,索性站起,轻步往前厅走去,想要唤人再添些新茶。
  夜色凉寂,驿馆静谧,只有庭中梧桐枝叶窸窣作响。
  她步履未停,路过顾行渊房门外时,却忽然听到里头有人低声交谈,压着声线,模糊不清。
  沈念之原本无意多听,正欲迈步离开,耳边却骤然捕捉到自己的名字,脚步便微微一顿。
  只听顾行渊道:“……谁能想到沈念之那个拖油瓶跟来了,此时牵扯了沈相,还不知真假。”
  苍晏嗓音温和:“你是担心她知道后会跟她阿爷通气?”
  “嗯,”顾行渊似有些烦闷,语气压抑着,“而且她性子骄纵惯了,不知危险。青州情势复杂
  ,她又是女子,万一出事,只怕不好交代。”
  沈念之倏然攥紧了衣袖,内心只觉隐隐不安,可她什么也做不了,下楼拿了新茶便回来躺下睡觉。
  翌日清晨,天光渐亮。
  沈念之尚在酣睡,眉心微蹙,似梦中也不安稳。屋门悄然被推开,顾行渊脚步极轻地走入,一眼便看见不远处榻上的女子。
  她半掩着锦被,发丝垂落在枕边。
  顾行渊凝视片刻,眼神一时复杂。他将一只绣的极好的荷包轻轻放在案几上,动作极轻,生怕惊扰。
  那荷包鼓鼓囊囊,边角压得平整。他又看了一眼沈念之,又悄然退出。
  下了楼,他低声吩咐几句,便带着随从往青州府衙去了。
  等沈念之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她皱了皱眉,伸手去唤:“霜杏——”无人应答,她才猛然记起,自己如今已身在青州。
  她坐起身来,披衣下床,随意理了理鬓发,洗漱过后,才注意到案上的那只荷包。
  她拿起一看,掂了掂,手感厚实——分量不轻。她记得昨晚桌上并无此物,略一沉思,便了然地笑了一声。
  “也罢,反正从昭京出来时也没带钱,这下倒省了麻烦。”
  她随手将荷包系在腰间,转身理衣出门。今日苍晏与顾行渊皆在衙署议事,无人陪同,她倒也乐得清净,正好自己出去走走。
  青州街市,天光熹微,初晴后的晨风微凉,街上人来人往,叫卖声不绝于耳。
  沈念之一身素色襦裙,披着浅烟外衫,漫步于市井之间。她手执一串糖渍桂花,兴致懒懒地瞧着街边摊子,步伐不紧不慢。
  忽然,一道瘦小的身影自斜刺里猛地冲来,“砰”地一下撞在她腰间。
  “哎?”她眉头一皱,尚未来得及出声,那小孩已低着头飞快掠过她身侧,撞得她一个趔趄。
  沈念之定神之际,猛然察觉腰间一轻,荷包没了。
  她眼中寒光一闪,手疾眼快,抬手一把拽住那小孩的衣领,力道不大,却精准得让人逃不脱。
  那小男孩一惊,猛地回头,脸上还挂着稚气未退的狡黠,眼神闪躲。沈念之却不动声色,另一只手已稳稳伸出,掌心朝上。
  “拿出来。”
  “我、我又没干什么!”小男孩挣扎着,嗓音脆却透着心虚。
  沈念之眯起眼,嗓音低慢:“你不把我的荷包交出来,我现在就送你去衙门。”
  小男孩试图嘴硬:“你凭什么说是我偷的?你有证据吗?”
  她笑了笑:“这条街这么宽,你偏偏往我身上撞,别废话,交出来。”
  小男孩见挣脱不掉,眼珠一转,突然俯身一口咬住她的小臂,沈念之吃痛一惊,手一松,那孩子便像脱兔般撒腿就跑。
  “该死的小兔崽子!”她低声咒骂一声,抬脚便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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