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半刻钟的功夫,马车停到晋国公府门前,车帘一掀,顾行渊逃一样的跳出来,沈念之紧跟他身后,被霜杏扶了下来,路过顾行渊身旁时,靠近他身侧:“顾大人如此坐怀不乱,倒是令我刮目相看”。
顾行渊假装没听到,立即吩咐霜杏:“快去请府医。”
府内下人扶着沈念之,直到她被安置在榻上,府医诊断为:“右手腕伤到骨头了,需静养些时日。”
沈念之脸色更难看了,顾行渊拂袖转身,临出门时却又回头,语气复杂:“少给别人当挡箭牌,下次若真死了……没人替你收尸。”他甩门而去。
沈念之靠在榻上,冷冷看着那扇门关上。
同一时间,齐王府。
齐王李珣立于窗前,身披轻裘,眉头未展。
他方才刚遣人去查沈念之的伤势,得知她手腕骨伤,正卧床静养,便不动声色地踱至书案前,写下一纸密信,派人暗中送去晋国公府,说是“问候”。
“沈念之。”他喃喃着这个名字,眼神越来越深。
原本,他不过是设一局自导自演,让自己“小伤一场”,一来博圣上心疼,二来便可留下“留京疗伤”的理由,又能借机笼络人心。
谁知却被她横插一脚……
她替他挡了箭,成了“救驾”之人。“若她能与我结亲……”齐王闭目沉思,轻轻抚着手中玉珮,“沈淮景那只老狐狸,便不得不选边站。”
沈念之是嫡女,沈相唯一的爱女,她嫁给谁,沈家便向谁倾斜。这一步若成,便等于拿下沈相半条朝堂根基。
齐王唇角缓缓扬起,眉眼清淡,却带着谋算之色。“再探一探她的态度。”
数日后宫内。
圣上召见“救驾有功”的沈念之。
金阙高悬,丹凤朱门,御花园内特设雅座,设宴为赏。
沈念之被霜杏搀着缓步而入,手腕缠着白绫,一身绯色织金长裙,气势不减。
齐王也在,今日他衣袍素雅,神情温润,言语关切:“沈娘子伤势如何?是孤连累你了。”
沈念之神情平淡:“齐王殿下言重了,我那一跤,是意外。”
圣上笑道:“意外也罢,救驾之功不能少。说吧,想要什么,孤赏你便是。”
她盈盈谢恩,却一句也未再提“挡箭”一事,只是向圣上讨了些好酒。
第23章 “你我之间,其实……可以……
辞别圣上后,沈念之正欲出宫,齐王追了上来,说是一同出宫,他也要回府,忽而语带试探:“沈娘子既与忠王殿下亲近,不知可曾听他谈起过你庶妹之事?”
沈念之眉梢微挑,轻笑一声:“我与忠王殿下……并无亲近。”
“那沈忆秋与你关系……?”
“她是沈家女,我虽唤她一声‘妹妹’,但自幼不识,她之于我,不过点头之交罢了。”她语气从容,“至于与四殿下之事,我向来不掺和旁人私情。”
齐王负手立于灯影之下,一身月白团纹衣衫,明明是个贵胄之姿,却看得出眼中藏了几分难掩的冷意。
“沈娘子,”他缓声开口,嗓音带着几分近乎温柔的沉静,“你我之间,其实……可以再近一步。”
沈念之闻言,先是一怔,继而挑了挑眉:“殿下此言,莫不是……想给我伏低做小?”
李珣垂眸笑了笑,盯着她半晌:“如果我说我想娶你为王妃呢?”
沈念之却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嘴角一扬,忍不住掩唇轻笑:“我还以为,王爷是唤我是想共赏灯月,未曾想——竟是想托付终身。”
“你不愿?”齐王眸色微深,盯着她。
沈念之不答,反是绕着长廊几步踱走,纤指轻点挂在李柱旁的灯笼,语气不紧不慢:
“臣女不过一介世家嫡女,纵有父亲的庇护,在朝堂这潭水里也不过是条鱼;殿下是皇子,虽然不受宠,却始终是那一支龙脉。若娶了我,不怕有朝一日成为众矢之的?”
齐王看着她,第一次见到沈念之脸上露出认真的表情,他淡声开口:“我不在乎这些,我在乎的是你这个人,至少你真实,有趣。”
“是吗?齐王当真是看中我本人?”沈念之缓缓走到他近前,目光盈盈一转,带笑却不带情,“可惜,我这人,最怕被当成一颗筹码。”
她忽然凑近半步,低声道:“我若真嫁了王爷,将来是帮您做局,还是帮您杀人呢?”
李珣眼中一动,语气不变:“你不会后悔。”
“我不是不后悔。”沈念之轻笑,步步后退,“只是怕有一日,我比你还快一步回头。”
她顿了顿,忽然语气一转:“要不这样,你先娶我试试,我这个人生性自由惯了,你不怕别人叫你‘绿王’,那我自是不介意的。”
李珣看着她这副吊儿郎当、笑中藏刀的模样,眸中忽有一丝兴趣。
“沈念之,你与传言中不同。”
“传言传言,总是拿传言来说,那些传播谣言的人,好像睡在我床底下一样。”沈念之冷冷丢下一句,抬脚快步离开。
回到晋国公府的沈念之站在偏厅的雕花窗前,手中轻握着那盏尚未凉透的茶,窗外光影斑驳,庭前红叶堆地,秋意正浓。
“小姐……”霜杏迟疑地低声道,“齐王虽不受宠,可也是皇子,这门亲事若真成了……”
沈念之望着窗外,唇边笑意微凉,“可我偏不信这天是定的。”
“霜杏,”她忽地转身,声音轻却透骨,“我想试试看,逆天改命,到底有没有用。”
沈念子想起了那场梦,皇家于她而言,始终是个牢笼。
霜杏不敢多言,也不太明白小姐说什么,只低低应下。
翌日,长公主府。
一方古木垂枝,亭廊幽静。
风吹过水榭,清香萦绕,庭中苍晏着一袭墨纹圆领袍,正对着石案研磨。腕腕青筋微现,神色沉静,整个人如玉中寒松,不沾尘世一丝烟火。
顾行渊自庭外快步而入,脚步略重。
“你最近与沈念之走得太近了。”
苍晏没抬头,只将研好的墨推给书童,又洗了洗手:“你来此,是为了问这件事?”
“她那样的女子,”顾行渊目光冷沉,“满口胡话,言行轻浮,满京城谁不知她是个戏子都避三分的主。你与她走得太近,终会坏了名声。”
苍晏终于抬头,眸色淡然:“你我不是一贯不在意这些?更何况,自小你就说过,不要听别人说了什么,而是要看别人做了什么吗?”
顾行渊却步步逼近:“她那些事,一桩桩,一件件,哪个不是我亲眼所见,而你是长公主府的世子!你母亲是皇族,公主府多少世家贵女觊觎,沈念之配得上你?”
“她的父亲沈淮景手握重权,又是圣上最看重和信任的人,太子之位悬空,多少人盯着沈相的选择,如今齐王也盯上她。你知道她的婚姻绝非自由可选,她不是你能惹的。”
“更何况……”顾行渊一字一顿,冷声压低,“她的名声,一塌糊涂。你以后要登高位,是要做宰相的人,怎可因一女子,自毁自己清誉。”
苍晏闻言微顿,指尖轻敲石案,神情仍是温润如常。
“你说完了?”
顾行渊皱眉,不语。
良久,苍晏轻轻一笑,声音低得像是拂过山水的清风:
“那……倘若我想争一下呢?”
顾行渊面色骤变。
他死死盯着苍晏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像是第一次认不出这个与自己自幼一同长大的兄弟。
“你疯了?”他低声咬牙,“你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她不过把你当调笑之物,她不过是……嘴里没有一句真话,更
别说有真心。”
苍晏却不让他继续说下去,只抬手,慢慢将袖口整齐叠起,眉眼沉静而坚定:
“我不在意她过去怎样。”
“你也说了,她是沈淮景之女。”他目光平静却带锋,“若我愿意执意护着她呢。”
顾行渊呼吸一滞。
下一刻,他冷笑一声,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我告诉你——我绝不会让她嫁入长公主府。”他的声音压着火气,“就冲着长公主的养育之恩,我也不会看着这府中沾染半点风尘与污名。”
“苍晏,你别真当了情种。”
苍晏却低头收起研墨用具,动作极缓极稳,像是没听见那句话,丢下一句:
“我去上朝了”
两人之间,再无言语。
直至夜色深沉,大理寺卿的灯火却未曾熄。
案房内,顾行渊着一袭深墨色常服,外袍未解,神情阴沉,指节微曲地按在桌边。
一盏灯油燃得正旺,映着桌上一摞密报、地契、银案往来账册。
他缓缓揭开布帛,露出那枚箭头,金属锋芒尚存寒意,只是比军中制式箭矢略钝一分,若不细看几乎分辨不出。
此箭较钝,箭尾刻有“玉纹暗符”,正是前月定国寺刺杀案中发现的那批私制兵器的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