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他们抵达时,陈疏婷正在警察局门口等候,见到林雾,她急忙走过来:“沈老师呢?应该带沈老师一起来的。”
林雾脸色又霎时白了下去,谢之安拍拍她,对陈疏婷摇了摇头。
三个人一起进了看守所,警察把他们带到地方,只见那凶手已经戴上手铐穿了橘色囚服,低头坐在透明玻璃后。
林雾刚看到他的脸时,只觉呼吸一滞,浑身血液都迅速往脑袋上涌:“你,你是……”
面前是个中年男人,宽面厚嘴,皮肤黝黑,左边眼下有一条深深凹陷的疤痕,如沟壑般延伸到耳后。
如此特征明显的面容,林雾很难忘记。
六年前,她见到过这个人,在有几次放学回来的路上,不过那时她没有和他说过话。
六年后,她刚回禾山时又遇到过他,在镇上街口。因为道路施工,她向他问过路。她记得,她对他说话时他的目光一直躲闪,缩在路边抽烟,不敢直视她。
那时,她还以为他是因为脸上伤疤而自卑。
“那天晚上,在楼道里的人就是你吧。”林雾仔细观察着他的身形,脊背发凉,不可置信,“你是有预谋等在那里,趁我们离开就对他行凶。”
男人埋着头,没有说话。
林雾脑子里忽然接连闪过不同的画面,仿佛有根筋在她脑后突突的抽动。
“沈愿说过,你动手的时候骂他为什么还不死……”林雾手指握紧了,脑子里有什么突然清晰开来,“我把他从疗养院接回来过后遇到过你一次,当时你表情很古怪,盯着他看了好几眼,他本能的害怕你。”
谢之安怔住,转头看向林雾。
“所以,你很早前就认识我,也认识沈愿,对不对?
“你以前和沈愿有仇,还伤害过他。”
“到底是什么仇……难道是六年前的仇?”
“六年前,真正猥亵女孩的人是你,对不对?你诬赖给沈愿,还打了他?”
“沈愿说看到你行踪诡异,像是要埋伏谁,你,你……要埋伏谁?”
林雾浑身开始发抖。
一堆零散混乱的线索在
她脑海里反复串联结合起来,一种种从未构想过的猜测从心里翻涌出来。
即将触碰到事情真相,林雾却没来由的惊慌起来,她隐约意识到事情恐怕和她想象的不同,甚至说,事情与她的想象恰恰相反。
这一切,都让她无法承受。
对面的男人慢慢抬起了头。
张强刚,三十六岁,家住禾山镇东风苑301室。
那双混浊里的眼睛里仿佛吸进了全世界的污秽和阴暗,像一条深不见底的漩涡,要把人的灵魂都狠狠抽下去。
“咚”!
林雾倏忽推开椅子,往后跌坐在地上。
“小雾!”
陈疏婷和谢之安急忙过来扶她,她手臂上顿时起了一大串鸡皮疙瘩,体温极低。
林雾慌忙摇头,“不,不行……我要去找人,我必须要去找人!”
谢之安把她拉起来,“你要去找谁?”
“去找王老师,王老师,他一定知道,他一定什么都知道!”
“你在说什么?小雾,班主任能知道什么?这和他有什么关系?”谢之安紧抓住她的胳膊,紧盯着她,眉头都拧成了一团:“你清醒点,别在这时候倒下!”
林雾脊背一软,搀着谢之安的手,几乎是跪倒下来。
她低垂着头,眼泪接连往下滚落。
她想起父母的争吵,想起沈愿的眼泪,想起往日种种。
那些她不敢去承认,也不敢去细想的事实。
她试图去篡改记忆,却无法骗过自己。
那个她恨了很久、折磨了很久的人,他看起来很凶,其实,只是个不要命的傻瓜。
一个内心如月光般温柔的傻瓜。
“沈老师,他……是为了救我啊。”
第26章
十二月上旬,初雪迟迟不来,北风呼啸,天寒地冻。
沈愿这两年独居,身体被他自己照顾得一塌糊涂,到了冬天更是难受,衣兜里时时都带着药,有时上着上着课都要吃两粒。
但这小镇子上医疗条件不好,他也懒得去市里,就干脆这么一天天耗着。
赶上教学任务繁重时,总要病上几回。
月考刚刚过去,三班整体考得还行,但也不乏几个要挨批评的。
沈愿把他们都叫到讲台上来。
“我强调过很多遍,这种实验题不准再错,上次让你们找实验题专册写了,为什么至今一个都没交给我?”沈愿声音很哑,皱眉看着几个埋头站在面前的学生,“十分的题你们人均拿两分,是小学毕业直升高三吗?”
大家没说话,有几个人低头悄悄笑。
沈愿咳了两声,拿了两根粉笔,“都过来,我演示一下这题。”
几个学生窸窸窣窣凑过来。沈愿望向台下专心晚自习的学生们,他记得讲台前面两个左右护法这道题也做的不好。
“张讯,林雾,你们也上来。”
林雾抬头看他,迅速搁下笔,“哦,好。”
讲台上围满了实验题困难户,沈愿坐在中间,拿着粉笔模拟题目里的两只实验滑块。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首先,滑块a在前面,滑块b在后面,它们初始状态都是静止,接着给a赋予一个向下的力……”
林雾盯着他手里的两节粉笔,慢慢的,视线下移,看到了他那双细白纤长的手。
虽然班里同学早都私下讨论过很多次沈老师的手是可以去当手模的,但这样凑近了瞧,依然会忍不住感叹:
真好看啊。
这男人除了脾气坏到让人想报警抓他以外,其他方方面面都是完美的。
林雾不自觉的出神了,但很快又被沈愿的咳嗽声拉回思绪。
他讲着讲着就开始掩唇咳嗽,咳得不算太猛烈,但每次咳完后声音都会再哑上几分,淡淡的嗓音,听着还有些让人心疼。
“沈老师,喝点水吧。”林雾把矿泉水递给他。
她的胳膊穿过人群伸到他面前,他转头望来,眼底光芒微动,“不必了,谢谢。”
林雾点头,默默收回来。
他从来都是这样,即便教了他们两年多了,和他们也总是疏离的,很少跟他们开玩笑,教师节礼物都不收。
唉,没办法。
谁让人家是高岭之花呢。
林雾乖乖听他讲完这道题,看他低头瞄了一眼手表便合上书本起来了。
“自己把错题好好整理了,明天我会依次检查。还有,你们几个的实验题专册,我再给你们一周时间,下周三早上九点,准时交到我办公室来。”
沈愿冷着脸,他个子很高,低头俯视他们一圈,转身抱起书就走了。
他背影纤细,那身黑风衣又酷又飒,衣摆迎着风飘,跟少女漫画主角似的。
不过他今天状态格外差,刚走到教室门口又在咳嗽,咳得比刚才还剧烈,脚步不由得顿了顿才继续往外走。
“诶,怎么那么咳啊……”旁边陈疏婷低声说。
林雾点头,“是啊。”
“沈老师身体挺差的,这么咳能行吗?别是发烧了。”
林雾微愣,忽然有些惊讶。她想起刚才看他脸色似乎格外苍白。
“教室公寓集体搬到松街后面了是吗?”林雾问。
陈疏婷点头,“是呀。老公寓翻修,上个月所有老师一起搬的。”
林雾咬咬唇。
松街离学校少说有五条街的距离,最近天气越来越冷,路上人也少。要是沈愿走一半晕倒了,大概率也没人发现。
林雾把本子和水一股脑塞到陈疏婷怀里,“疏婷,我出去一趟,要是老班过来就说我拉肚子了!”
说完,她也没等陈疏婷回应就跑了出去。
外面冷风很大,刀子一样在脸上刮,林雾把冬季校服的拉链拉到顶,缩着脖子朝那道黑色身影跑去。
“沈老师!”
前面的人应声回头,似乎的确是病得头昏脑胀,定定看了她好久也没回应。
林雾三步并两步跑到他面前,累得喘气:“沈老师,你是不是发烧了?去拿点药再回吧。”
沈愿这才认出她,他身体不舒服,声音也小,“不用。”
“唉,你别倔呀。”林雾想拉住他,但又不敢,只能殷殷跟在他后面,“你去年在二楼晕倒那回可给我们吓坏了。”
“没站稳摔了一跤而已。”沈愿有些不悦,低头冷眼看她,“你还要笑话我多久?”
林雾顿时双颊鼓起,感觉跟这人说话真是费劲,“谁笑话你啦!我只是怕你又摔!”
她在后面张牙舞爪,沈愿转头一瞥,她又赶忙消停。
“说真的,沈老师,你去拿点药吧。”林雾锲而不舍,“这时候你要是请假,不也耽误我们学习嘛。”
沈愿嘴唇微抿,“我不会请假。”
“你说不请就不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