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她把名字咬得很重,沈愿恐慌到了极点,紧抓着她的手,“怎么回事,嫣嫣?你为什么要叫别人嫣嫣,这是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你告诉我,好不好?”
宋嫣也不可置信,“沈老师,你……”
林雾冷冷一笑,继续道:“沈老师前几年出过一场事故,记忆出了问题,他把我记成嫣嫣了。”
林雾的笑意越来越浓,手指甲几乎要抠进沈愿肩胛骨下,她俯身偏过脑袋,死死盯着他的眼睛:“沈老师,你看啊,你看清楚,这位才是嫣嫣……”
宋嫣瞪圆了眼睛,往后跌了一步。
她的丈夫赶忙抱住她的腰,安抚道:“relax,dear.”
林雾抬头,冲宋嫣温和笑起:“嫣嫣,新婚快乐啊。礼物我已经拜托我妈带来了,她大概会在宴后给你。见到你这么幸福,我真的很开心,今天就先不打扰了。”
宋嫣还沉浸在震慑中,慌忙抬头看她,“这就要走么?再玩会儿吧,我们好久不见,和沈老师也好久不见了……”
林雾拍拍沈愿的肩膀,“之后再找时间聊吧,如你们所见,沈老师身体不好,不便久留。”
“那你之后有时间一定要告诉我!”
林雾点头,“一定。”
豪华的酒店走廊里,用翠绿的玉石雕出了一整幅的山河社稷图,脚下瓷砖反着质感的光泽,映出两张截然不同的脸庞。
沈愿脸色惨白。
林雾笑逐颜开。
她推着沈愿走在空无一人的长廊里,声音像溪水淌过河谷:“沈老师啊,其实我一直都在骗你。你念念不忘的嫣嫣不是我,我是你最讨厌的林雾。”
“你的嫣嫣在你的庇护下顺利毕业了,是那年的市状元,禾山中学那么穷,但是为她放了漫天的烟花,风光无限。”
“她现在事业一帆风顺,早已经好到你不配与之并肩。而且她已经嫁人了,她的丈夫是名门之后、富家子弟,是个上帝的宠儿,比你好千倍万倍。”
“沈老师,你这辈子都得不到你的嫣嫣了。”
“不仅如此,你还和你最讨厌的人搂搂抱抱,你被她摸过、看过身体,你离不开她,还跟她结婚。”
“你最好面子,你最清高,怎么样,现在你被你最恨的人永远的、永远的玷污了,她的手摸过你的脸,她的嘴唇还亲吻过你,你已经脏到不能再脏了。”
“沈老师,你现在大概都不想活了吧?”
林雾笑声越来越颤抖,她好像体会到大仇得报的极致之感,她把当年那个视她为垃圾的人狠狠按在地上摩擦。他想要的东西再也得不到,费尽全力得到的,是一瓶蛰伏已久的毒药。
沈愿突然按住了轮椅。
他浑身的抖动已经无法抑制,通红的双目被白纸般的脸色衬得越发突兀,像玻璃珠一样脆弱。
他望着林雾,突然不知道该叫她什么。
林雾突然抓住他的肩膀,恶狠狠的骂:“我叫林雾啊!我是你最讨厌的林雾!你的嫣嫣更高更美更漂亮!她已经嫁人了!”
沈愿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往下滚,他不知道他做错了什么,他只知道他很难受,心脏像被人攥死了,
一下也不能跳动。
林雾几近疯狂,瞪红了眼睛,“你连自己爱人的脸都记不住!活该,活该你没人要!活该你变成这样!沈愿,你活该!这些都是你应得的!都是你欠我的!”
“你当年明明知道那不是我,却一定要为了保护宋嫣污蔑我!你毁了我的一切,你毁了我全部的希望!”
沈愿被她声嘶力竭的叫喊震到心脏剧痛,因为窒息,连哭都哭不出来,只能紧抓着扶手,拼命摇头。
他的嗓子像被人死死掐住,用尽全力也只能断断续续挤出:“不是的……不是的……我记得的人是你,是你啊……”
林雾再也控制不住,扬手狠狠给了他一耳光,抓住他的头发,凑到他面前:“你看清了!你看清我这张脸!我不是宋嫣!”
沈愿几近崩溃,“就是这张脸啊!我记得的,一直都是这张脸……”
寥寥无几的回忆像炸弹一样轰然炸开,在他脑中疯狂乱窜,无论他怎么去回忆,无论他怎么去努力,他反复记起的,都是这张脸。
他记得她坐在绿白色的甜品铺里,他记得她朝他冲过来,他记得自己躺在病床上,微微睁开眼,看见给他擦拭汗水的人也是她……
他记得她弯下腰,校服上的姓名牌写着宋嫣两个字。
他记得她站在教室门口,回头冲着他笑。
明明每一张都是她的脸。
可她却说,那不是她。
沈愿的心脏早已到达负荷极限,他拼命抓住她的手腕,绝望的流泪:“对不起,我记错了你的名字……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对不起,求求你,原谅我好吗,我……”
像是被剧烈震慑之后的,长长久久的耳鸣,林雾怔怔的,听不见他的声音,却知道他的意思。
他说,他只是记错了她的名字。
他说,他记得的人,就是她。
:=
可是,怎么会是她?
人在生命最后的时刻,为什么会忘记自己曾经深爱过的白月光,反倒记住自己真切憎恶过的人?
这不应该。
也不合理。
林雾发了狠,一把猛推开他。
轮椅翻倒在地上,沈愿的身体像断线的木偶砸在地上,浑身的伤痛爆发,他喉间发出痛苦的惨叫。
林雾浑身发凉,高高在上看他,“是因为你愧疚,是吧?一定是这样,只能这样解释。”
“你也知道你没有师德,罪不容赦,你也知道你犯了错,所以你到死都忘不了我,是吗?”
“既然如此,沈愿,你带着对我的愧疚去死吧。”
沈愿的心脏如同瞬间炸裂开,他彻底无法呼吸,也发不出声音,他剧烈颤抖着、崩溃着。
他想要拉住她,但她已经走远了。
她再也不会要他了。
第18章
沈愿忽然惊醒过来。
睁开眼,看见天花板上弯曲的轨道和白炽灯。
他很熟悉,这是在医院里。
胸腔里的心脏疼痛又沉闷,他身上仿佛压了块巨石,就连喘息都十分艰难。
他明显感觉到,他的心脏好像越来越不好了,他经常感到疲惫,经常没来由的心悸,也受不了任何惊吓。
病房里有三张病床,沈愿睡在中间那张,左右两侧都有病人,两位病人身边都有家属围着,他们叽叽喳喳,不太安静。
沈愿最怕这样的场面。他怕陌生人,更怕孤单。
在病床上躺到中午,沈愿自己感觉好一些了,慢慢撑着身体坐起来。
他心脏还是很难受,只好脱掉了三角巾,拿裹着石膏的右手捂住胸口,左手扶着床慢慢下来,艰难挪到轮椅上。
隔壁床陪护的大娘见了,转头问他:“小伙子,你是要去吃饭吗?”
沈愿一愣,慌忙低下头,“不,不是……”
“哎呀,别客气,要吃啥我们帮你带吧。”
沈愿都快哭了,“不用不用……谢谢,真的谢谢您。”
沈愿不敢久留,他手不方便,但是也顾不了那么多,匆匆划着轮椅出去了。
刚到门口,就猝不及防和门外的人撞了个满怀。沈愿吓得后退,连忙道歉:“对不起!”
那人没动,一直站在门口,像是刻意在等他,两手抱臂倚着门框,声音低沉:“没关系。”
沈愿抬头,看见了沈时舟。
沈时舟穿着深蓝色西装,窄腰长腿,整个人矜贵又优雅,鹰一般的眼睛冷冷盯着他。
沈愿下意识往后退,退进病房,那位热心的大娘又开口了:“小伙子,怎么了啊?”
这可真是前有狼后有虎。
浓浓的恐惧又朝沈愿扑过来,他身体一软立刻就要往下倒,沈时舟及时拽住了他,“跟我出去。”
沈愿默默点头。
医院外依旧是春光灿烂艳阳天,沈愿却浑身发凉,双腿不断颤抖。他身体虚弱,只想钻进被窝里裹着温暖的棉被好好睡一觉。
但是仔细想来,他已经无处可去了。
沈时舟在路上一言不发,径直带沈愿去了附近的餐厅。这是个不错的餐厅,进去之后凉亭水榭,灯光幽暗,穿过一条木质地板后,有一圈鹅卵石铺成的小路。
沈愿局促的停在小路前。
沈时舟跟着服务生走了一大截才注意到他没过来,又返回去扶他。
六七月,正是炎热时候,沈愿穿着长袖长裤,搀扶沈时舟站起来时,腿一直不受控制的抖动,他无力垂着头,捂着自己腰腹。
沈时舟皱眉:“你的腿怎么回事?”
沈愿满头冷汗,没说出话。
沈时舟看见他挪动时腿骨在裤腿上留下消瘦纤细的轮廓,膝盖骨头突出,骨瘦嶙峋。
不得不说,八年不见,沈愿还真是改头换面。
进到包间入座后沈愿也是那唯唯诺诺的样子,低着头不敢看服务生,别人问他要什么饮料,他脑袋都要埋到地底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