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毕竟年幼稚气,经不起诱惑,所以这一来二往的,就将他们心中的那些好奇思想全部勾出来了。
  “我想去和席清长老问好,想看看席清长老是不是真的和渡天神殿的神君长的一模一样。”后来在席间,这个小家伙眼睛亮亮的,盯着长老席位上坐着的长锦说了这句话。
  身旁的几个小伙伴异口同声,“我也想看。”“我也是。”
  一旁的师兄师姐们闻言,伸出根手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打断了他们的交谈,“慎言,席清长老是神明,神明怎可亵渎,收起你们危险的想法,不可僭越。”
  话虽是这么说,但几个小家伙心里并不觉得自己是亵渎神明,他们敬重他是一回事,想在偶像面前问声好,想与他有点交集又是另一回事,这两件事之间其实并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
  所以一番思想斗争到最后,他们还是选择了尊崇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来到了长锦身边,看着长锦并无斥责他们之意,便彻底放下心来,一个个的都围了过来,盯着他看,问东问西。
  而长锦呢,对这种围上来的人群的恐惧几乎是刻在了骨子里的。他看着面前小孩仰起的笑脸,眼中泛着的光亮,身体都在不自觉的发抖。
  虽然他也知道,他们并无恶意,但心里,却还是觉得这些面孔仿佛下一秒就要变成索他命的魔鬼,狰狞着脸庞将刀尖插入他的胸腔。
  “长锦神君。”
  他后退着,就在他即将招架不住的时候,一个声音从他面前传来,将他的思绪唤回。长锦眼神聚焦,看见了站在他们面前一脸笑意的秦湘。
  “秦湘?”他顿了顿,还未及回过神来,这两个字就已经不自觉地被他先唤了出来。
  “师姐好。”围着他的小弟子闻声也自动散开,朝着秦湘抱拳行礼。
  “好,”秦湘笑了笑,她端着一个小酒盏,脚步虚浮地挨个摸过小弟子的头,然后摇摇晃晃地朝着长锦走了过去,眯眼笑道,“给长锦神君问安,神君喝一杯?我敬你。”
  “……”长锦看着面前脸色绯红一副醉酒模样的秦湘,没动。
  秦湘也没催促他,端着那杯酒,在底下小弟子看不见的地方朝着他狡黠地眨了眨眼,只一瞬,又恢复成双眼迷离朦胧的状态。
  长锦顿了一顿,饶是他再迟钝,这下也反应过来了,秦湘是在帮他解围。
  虽然不清楚她要做什么,但自从两人相识以来,每次当他身陷囹吾之时,出现在他面前的都是这样的一张脸。所以对于秦湘,长锦总有一种莫名的说不上来的信任感,于是他也不再多想,看了看她的脸,又看了看面前的酒,抬起手就准备接过来。
  就在他指尖接触到酒盏的那瞬间,秦湘的手倏而一松,满杯的陈酿就这样洒在了他身上。
  长锦:“……”
  众弟子:“……”
  “唉呀,洒了,”秦湘连忙放下杯子,伸手拂上他的衣袖掸了掸,看着衣袖上留下的那一大片水渍,她饶了饶头。虽然嘴上在道着歉,但语气里却没有一丝愧疚的意味,“对不住对不住,我带神君去处理一下,你们散了吧,散了吧。”
  说罢,也不等他回答,就拉着他走了出去。留下几个小弟子满脸问号地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师姐在干什么?”
  “不知道……”
  “师父不是教了净衣诀吗?为什么还要出去处理?”
  “不知道……”
  第13章 渡天神殿 你要记住,在所有人里面,我……
  秦湘拉着长锦一路出了云隆堂,直到身后的欢声笑语完全听不见,才停下了脚步。她松了口气,回头去看身后人,甫一回头,目光就落在了两人相交的手上。
  “!!!”秦湘的脑子倏地就炸了,脸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浸染上了一层薄红。她她她她她……她在干什么?!她她她她她……她干了什么?!
  她竟然拉着长锦神君就这么走了一路!而长锦也默不作声地任由她这么拽了一路!
  秦湘慢慢地抬头,去看长锦的脸,对方此时也正愣愣地盯着两人相交的手出神,不知在想什么。秦湘心中骇然,连忙松开握着他的手,弯腰抱拳道:“神君对不住,是我僭越。”
  长锦指尖微微一蜷,神色有几分愕然。
  他生来就很少有过与人这么接触。成神之前,虽贵为洵阳城少主,但人们有敬他有畏他也有看不起他的;成神之后,因他败于魔主,就更不用说再有人来关心亲近他,人们早就恨他入骨,恨不得扒他皮吃他肉喝他血,再将他挫骨扬灰。
  好像不管是当人还是当神时期,这么多年过去了,除了三千年前洵阳城中的母亲外,就再也没有过一个像这样会关心他,亲近他,将他护在身后的人了。
  掌心还残存着一丝未消弭的温软,他顿了顿,心中竟升起了一番小心翼翼的不确信来……
  良久无言,秦湘觉得奇怪,她微微掀起目光去瞧对面的人,声音轻柔,“神君?”
  “嗯?”长锦回过神来,与秦湘四目相对。他眨眨眼,眼中情绪收敛,脸上的神色也都慢慢地恢复了正常,愣了愣,才道,“无妨,还要多谢你。”
  吴钩高悬,月光穿透树荫,铺下了一地碎玉。
  夜间静谧,秦湘焦躁慌乱的心跳声被无限放大,她偏头去瞧走在她身旁的长锦,两人一路无话,这让秦湘不免生出几分尴尬来。
  在转过第三个蜿蜒曲廊之时,秦湘终于忍不住了,她轻轻地开口唤他:“神君。”
  “嗯。”虽然回答的生硬,但这声音并不是冷冰冰的,带着一缕温和,如细腻温润的暖玉。
  见他回答,秦湘心中松一口气,才接着道:“方才席间的小师弟们虽难缠,但他们也并无恶意,可能只是从小听着长锦神君的事迹,所以心驰神往,才会一时失了分寸,还望神君莫怪。”
  闻言,长锦点点头,声音轻淡:“嗯,我知道,不是他们的问题,是我的问题。”
  这次轮到秦湘疑惑了,她“嗯?”了一声,眼神迷惑地望向长锦,“神君此话怎讲?”
  长锦瞥头看了她一眼,道:“我不喜欢与人相处,所以不是他们的问题,是我自己的问题。”
  虽然他现在已入尘世,但这些与人相交相处的人际关系,他确实也并不想费神来处理。倒也不是不想,只是他怕了,也习惯了,人性是善是恶,七百年前他暂且还想多计较几番。
  但如今对他来讲,是善是恶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他来尘世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寻回魔主重新封印,其余的,都不重要。
  想到这,他似乎是告诫自己一般,又像是说给秦湘听一般,低声喃喃道:“我来尘世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寻回魔主,只要寻回魔主,我就会离开,所以不想与人相处,你知道吗?”
  秦湘望着他,愣了一下,面前的人说这话的时候神色清冷淡漠,但如果仔细分辨,这声音里似乎又有一丝的自暴自弃,一张清俊的脸无半分表情,就好像一潭死水泛不起半点涟漪。
  她默默地看了他半晌,才移开眸子,目光触及一旁月光下流转着光华的结界,半晌,笑着开口道:“神君,你是不是真的不想与人相处这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了另一件事,就是你不仅口是心非,你还嘴硬心软。”
  没想到她会说这样的话,长锦脚步一顿,皱着眉头颇为意外地看向她:“你说什么?”
  秦湘笑了笑,努努下巴,指了指上空的结界:“神君你说你入世的目的只是为了寻找魔主,其余的所有对你来讲都不重要且没必要的话。那为何你还要费你的神力来为腾岳之巅布置这么大的结界?为何你又会在灵力尚未恢复的情况下一听见花溪镇厄运之门开就立马前往?”
  “如果要说封印厄运之门本身就是你的责任,推脱不得,那布置这个结界,就和你本来的目的没什么关系了,可是你还是布置了,所以明明神君你的所作所为都是在保护大家,却还要做一副冰冷冷不近人情的样子,你说你是不是口是心非?”
  月光很亮,照得长锦的眼瞳深邃如墨,瞧不见半分情绪。
  秦湘对上他的眼睛,心口咯噔一声,也意识到自己这瞬间好像有点太过放肆,竟然敢这样揣测神明心思。又懊又悔,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嘴巴子。于是连忙双手交叠,微微一俯身,恭恭敬敬地行礼道歉:“啊,对不起神君,我又僭越了。”
  长锦沉默了一会,才别开眼,冷然道:“你又怎知是我所设,这结界是掌门和众长老布置的。”
  “不会,别人瞧不出来,但我瞧得出来,爹爹的术法我最熟悉,这表面还是爹爹和长老所设,”秦湘抬头看了看,笑得狡黠,“但是其中还有另外一丝不同于爹爹他们的灵力,花溪镇的时候我曾见过神君的灵力流转,所以神君你就别蒙我了。”
  言尽于此,长锦也不再否认,道:“掌门收留我,我应当回报,这有什么问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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