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喔,做你第八房妾室?”舒箐道,“正如韩二郎您先前所说,我呢,就爱钱,你家没落了,钱也没了,我嫁你做甚?”
“跟你一块遭罪吗?”
此话一出,韩逸景调笑的神情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这话似是戳到了他的痛处,周遭食客皆是驻足围观。
韩逸景摇摇头,他又往前走了一步,猛地抓住舒箐的手。
这力道忒是大,捏得舒箐生疼,
她摆动手臂挣扎着,却见韩逸景的眼神逐渐变得飘忽,里头好像充斥了隐隐的疯感。
是韩家没落,所以韩逸景崩溃了?
韩逸景驼着背,神神叨叨道:“卿娘,我家很快就有钱了,今儿有个商家要来买我家店铺,三千两呐,届时我便将这钱全给你,我打小便欢喜卿娘你,往日折辱你,是因为你不听话,我想叫你乖巧些罢了,你若跟了我,我会叫你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说到最后,韩逸景噙着泪,他问舒箐:“跟着我比那季楚平好上千倍万倍,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
话音落,舒箐凝睇着韩逸景,她偏偏头,觑着韩逸景,突然嗤笑起来。
“迷魂汤倒不至于,原因无他,仅是我喜欢跟着季知县罢了。”
舒箐眯着眼睛笑着,可声音中却含了十足的冷意,她的眼睛像是冰窖般寒冷,她挣脱韩逸景的束缚,意兴阑珊地踱步到韩逸景跟前,淡淡道:
“我今儿没闲工夫跟你谈往日的过节,你现如今这般着急卖店铺,想来那三千两对韩家挺重要吧?”
“……”
韩逸景被舒箐的话噎得愣怔,他眉头紧蹙,
舒箐这话属实不错,韩家如今没有后台,这些日子手底下铺子的掌柜一直在造反,若不给一笔钱安抚,韩家便永无宁日了。
韩逸景咬咬牙,他刚想说话,这厢便见舒箐从腰包里掏出了一张银票。
舒箐将银票递给韩逸景,手指按在银票面上的金额,她清了清嗓子,柔声道:“韩二郎久等,我便是你口中那个商家。”
“这里是三千两,店铺房契给我吧。”
舒箐摊开手,她眼睛笑得像是月牙般,反观韩二郎,像是木头般呆住,韩二郎眼珠子僵硬地转了一圈,眸光最终聚焦在银票上头。
“你哪来的那么多钱?”
卿三娘花了八千两赎身,她怎么还可能有三千两傍身?
韩逸景难以置信地盯着舒箐,瞳孔骤缩,拿着银票看了半天,最后,他抬起手,颤颤巍巍指着舒箐旁边的谢延。
韩逸景咬牙切齿道:“季楚平,是你。”
“是你给卿三娘的钱?!”
韩逸景踱步走到谢延跟前,他双眸赤红,登时开始破口大骂:“季楚平自从你来了锦城,我韩家境况便愈来愈糟糕,店铺没了,钱财没了,我爹气得发病卧床。”
“之前我明明可以把卿娘弄到手,你偏要来倒插一脚,我谋划这么多年,不顾我爹反对收购莲悦楼,若没有你,卿娘恐怕早便是我的了。”
韩逸景的手紧紧握拳,他脖间青筋暴起,那银票被他捏成纸团,他死死瞪着谢延,仿佛一只即将发疯的野兽。
韩逸景承认以往对卿娘态度恶劣,折辱和欺压仅是他博取卿娘关注的手段罢了,他为了卿娘不惜动用韩家积蓄购入莲悦楼,害韩家入险境,韩逸景觉得自己深情非常,奈何卿娘不懂他心中所思。
韩逸景眼尾泛红,他抬起拳头就要落到谢延脸上,可忽地眼前闪过一道虚影,便见舒箐拉住谢延的衣袖,将谢延带到了身后。
舒箐盯着韩逸景的双眸,微笑道:“抱歉哈,我的钱呢,都是自个儿一笔一笔赚的,同季知县半毛钱干系都没有。”
“怎的我每回自个儿赚了钱,你们都会觉着是男人帮我?”舒箐纳闷道。
舒箐眉头紧蹙,她站在韩逸景跟前,眼睛中似是有万千钢刀。
舒箐讨厌这个欺压女郎的时代,她是这时代中的受害者,在莲悦楼中,任何人都能来踩她一脚,骂她一句。
卑贱的娼妓。
这是舒箐常常听到的话术。
可紧接着,那些辱骂她的人,却又会假惺惺地施舍,声称要救她于水火之中,赠予她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呵。
从一个火坑跳入另一个火坑罢了。
第48章
舒箐道:“二郎您自小便说欢喜我的话,我早便听腻了,说到底,你不过是要我做你身旁一只漂亮听话的金丝雀罢了。”
“我本就向往自由,作为女子,我不是谁的笼中雀,在这不公的世道中,我要闯出我自己的路,谁也阻挡不了。”
舒箐红唇微扬,她偏偏头,对韩逸景柔声道:“行了,好话已罢,房契给我吧。”
韩逸景的手捏得泛白,他盯着舒箐,唇瓣紧抿,可纵使他百般不愿,如今韩家是弃子已成定局。
韩家在京都无枝可依,现在宛如一棵岌岌可危的枯树,亦不可能正面与身为知县的谢延冲突。
而卖店铺的三千两,韩仲琅千叮咛万嘱咐,叫他必须得拿到手。
韩逸景虽不知这银两作何用,但韩仲琅的吩咐他亦不敢违背,便只得垂着头,找旁边人将房契拿了来,交给舒箐。
舒箐将那几张房契揣到腰包里,今儿韩逸景没闹,这倒还令她有些意外。
瞧着韩逸景已带着人手离开,舒箐进店铺中晃悠了一圈,房屋承重和结构没问题,她这才将店铺门关上。
—
回隆南酒楼时,舒箐和谢延在胡记糕点铺买了些笼饼,酒楼中坐席皆满,还有些许身着粗布麻衣的书生在外头候着,瞧这天气忒凉,舒箐便将笼饼都给书生分了下去。
期间舒箐听李财讲,这些书生皆是他往日学堂的同窗,家中大多清贫,在私塾中仅是站在窗外的旁听生。
舒箐仔细瞧了番,她们大抵皆是豆蔻年华的女郎。
舒箐易容后,瞧见李财忙完后在与同窗闲聊,便凑过去问了一嘴:“在说些什么呢?”
“掌柜的。”李财应了一句。
舒箐眸光落在李财手里,她瞧李财眉头紧蹙,手里还攥着泛黄的宣纸,舒箐心觉疑惑,便又问道:“阿财,遇到甚么难事儿了吗,手里拿着什么?”
李财别过头,他眼神躲闪,将那宣纸藏了又藏,似是忒是为难,但舒箐那眸光着实犀利,他拗不过,最终将宣纸递给舒箐。
舒箐认得,这是隆南酒楼的招工契约。
“我何时有说要招工的事儿?”舒箐问道。
许是舒箐这句有些严厉,此话一出,其中靠近舒箐的女郎书生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女郎眼尾泛红,抬头望舒箐的瞬间,登时便哭得梨花带雨。
“是我们拜托阿财哥带我们来的,是我们想替苏掌柜做些事,赚点银两。”女郎伸出手置于额前,给舒箐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舒箐瞧女郎双眼凹陷,面瘦肌黄,想来忒久未吃饱过饭,倒当真是走投无路了。
舒箐纳闷:“你们不是在锦城私塾读书吗?照理说,掐着时间,你们如今应该结业去考科举,在我这儿做粗活儿,忒是暴殄天物了。”
舒箐记得,自谢延登基后,便允许女郎参与科考,故而近年私塾亦对女郎有所开放。
思及此,舒箐却觑见这女郎手指泛红,指甲中充斥着泥污,双手的老茧在指关节处显得尤为明显,只有每日干着超负荷的活儿才会有的。
抬眼再瞧,在座的每位女郎皆是如此。
舒箐久居锦城,最是晓得读书人在家中的重要性,家里但凡有个识字的,不论男女,都得当个宝似的护着,所以这些女郎的家里人,怎可能舍得让她们干那么多活儿?
那么便只可能是锦城私塾先生让她们做的活儿。
“私塾叫你们做工时,给你们工钱了吗?”
舒箐脱口而出,而就在她说到“做工”二字时,女郎们的身躯皆是下意识地抖了抖。
她们皆垂着头,缓缓摇头,跪在地上的那位女郎更是啜泣得不成声。
“我们怎敢奢望工钱,仅是想多读些书,认点字,家里给的旁听学费是够的,可先生他一直叫我们做杂活儿,两年下来
,我们学无所成。”
说到此处,女郎昂起头,她望着舒箐,目光逐渐移动到李财身上,她哽咽道:“这两年多亏了阿财哥教我们简单的算数,我们才晓得如何算账,可今儿阿财哥给我们讲学时,被先生发现了。”
“先生直接拿起棍棒,敲在阿财哥的腿上。”
舒箐愣怔,怪不得她回酒楼时看见李财一瘸一拐的,她还以为是李财不小心摔着的,没曾想竟是锦城私塾那老匹夫干的好事。
先前陆知久事件的时候,舒箐便远远瞧见过那老匹夫,陆知久高中,老匹夫便屁颠颠地来庆祝,陆知久锒铛入狱,他便立马换了嘴脸,对陆知久置若罔闻,甚至污蔑诽谤。
这般墙头草,还做私塾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