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陈则喜欢男的,家里都晓得,他平时很注意这方面的距离,哪怕是对着祖孙俩,他甚至都不会在家里脱衣服光膀子,唐云朵他爸天热了就总光着上身,好多成年男人甚至在巷子里乘凉还不穿衣服呢……陈则和方时奕交往多年,江诗琪甚至都没见过他们在304会住在一起,方时奕不会留宿他们家,一次都没有——方时奕不喜欢待在304,即使嘴上没嫌弃过,但他更希望和陈则独处,不喜欢被打搅。
小孩儿不理解大人之间的弯绕,反正在她那里,就是陈则不和方时奕一处住,可贺云西却可以,而且走哪儿都一块儿。
江诗琪今年九岁了,年纪还是小,但这么岁数的孩子鬼精,很多事情还是懂的,看得明白是怎么回事。
找到陈则,江诗琪另外问:“哥,你和云西哥哥都住二爷这里干啥呀,有事吗?”
她的本意是强调贺云西为什么也在,可听到陈则耳朵里,重点却变成了别的。陈则敲她一脑瓜崩,心不在焉:“小孩儿不要管大人的事。”
江诗琪撇撇嘴:“我已经长大了,再有半学期就读四年级了。”
“那也还早。”
“才不是。”
“一边去。”
既然陈则在这里住下了,那有的东西也得搬过来,二爷家可不比贺云西那儿,没多的牙膏牙刷毛巾等等,更别论睡衣什么的。
贺云西回去搬,江诗琪哼哧哼哧当跟屁虫,转头还将陈则放在304的厚衣服抱给贺云西:“我哥的,你们上次忘拿了。”
贺云西接着:“成,给他送过去。”
坐上车,江诗琪不够高,费力爬上副驾驶座,系安全带,期间望望驾驶座,搜肠刮肚许久,忽而又悄摸讲:“你爸爸妈妈会骂你不?”
没懂小孩儿究竟在讲什么,贺云西蛮耐心,反问:“比如哪方面,骂我什么?”
江诗琪扯扯安全带,不说。
不确定情况是否属实,要是搞错了,那陈则的“秘密”就保不住了,那可是大事。她十分清楚,很多人都不能接受哥的另一面,哪怕老师在课堂上教大家“做人得求同存异”,可大部分都更倾向于排除异己,反对非大众的异端。
贺云西又说:“我没有爸爸。”
“我也没有。”江诗琪接道,“他出车祸了,死翘翘了。你爸爸呢,也去世了?”
“是。”
“那我们一样。”
“差不多。”
“你和我哥也一样。”
“嗯。”
眼珠子转转,江诗琪拐弯抹角:“云西哥哥,你有对象不?”
贺云西讲:“没有。”
“你没耍过朋友啊?”
“嗯,没。”
“那你喜欢哪样的?”
“你哥……”贺云西启动车子,发动机运行的响动瞬间响起,他停顿半秒钟,随即又接上,“你哥喜欢哪样的?”
江诗琪坐正,听到前半句立马挺直背,到后半句又看看他,思索了会儿,不知是在想问题的答案,还是琢磨其他的,小姑娘等车子开出去一段才正儿八经说:“我哥喜欢高的,好看的,大个子,得帅,爱干净,外向,容易相处,顾家,要听他的话,不能随便发脾气,不可以欺负他,还有还有,是个大好人。”
这话讲得,陈则本人来了都不一定讲这么细,他可不是这样的标准,是江诗琪打胡乱编,她希望陈则找个这种的。
“高是多高?”贺云西打方向盘,转弯。
江诗琪想了下:“起码跟我哥一样,唔……矮一点应该也行的。”
“那高一点呢?”
“一点是多少?”
“几厘米。一米九,成不?”
小姑娘对一米九没有具体的概念,只觉得这高度,都快赶上家里的门高了,她不确定,也更不会过多地联想,而是下车了傻不拉几找到陈则,问本尊。
“哥,你喜欢一米九的不?”
陈则对着电脑敲打,赏她一巴掌拍背上:“不要挡光,离远些。”
江诗琪趴桌上,歪头,坚持不懈:“一米九咋样呀,你觉着?”
“随便。”
“我哥说随便。”原话转给贺云西,江诗琪学得惟妙惟肖,“那应该是喜欢,比他高也行。”
贺云西回:“那就好。”
江诗琪还在纠结一米九到底多高,她蹦起来都摸不到,这大个子生活中不常见。方时奕比哥高一丢丢,可是也没有一米九。
学校最近搞了个答题比赛,江诗琪拿了第二名,还得了一张奖状。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张靠做题得来的奖,为此,她特地将奖状宝贝般捧着,送到陈则面前,昂首挺胸等着陈则夸自己。
可惜陈则心里被别的烦恼占满,哪有闲心关注别的,看到奖状都高兴不起来。
以为他会高兴呢,他最近时常不开心,江诗琪很努力才拿到这个奖状,为的就是让哥高兴,好歹笑一笑,结果无事发生。江诗琪很是失落,不明白原因。
二爷挺乐,看到奖状大大夸奖了江诗琪一番,还摸了一百块作为嘉奖,真以资鼓励。
“不要管他,他不正常,咱该乐呵就乐,舒坦一天是一天。”二爷说,斜陈则一眼,故意拔高嗓门,担心陈则耳聋听不见,“人啊,就得活在当下,为明天担忧个什么劲儿,没事找事,提心吊胆就有用么,还不如放过自己,让所有人都舒心点。”
所有人都能舒心,放过自己,唯独陈则不能。
将死的反而心宽坦然,还能活很久却跨不过那道坎儿。
“天天守着我死,你心累不累?”二爷看到他那样都憋屈,又无可奈何,“我看着都累了,死不了也没法,老天不收。”
陈则只有这时候来劲,回怼:“少说两句,我不想听。”
“嗐,你这人……不是,你成天躺我屋门口,我都没说啥,你还指挥上我了,咱俩谁做主,分得清这谁的地盘吗?”
陈则不跟他抢地盘,去店里转一圈,没多久又回来,结果再进门二爷已经出去了。约着老友下棋去了,地点还是在茶馆。
老头儿以前偶尔才去茶馆,那边太嘈杂,人多闹烘,乌烟瘴气的,但自从陈则住下了,他便经常往那里跑,陈则便只能回店里,一面开店营业,一面守着。
二爷打牌的手气总是极佳,打牌就是概率问题,一般情况下有输有赢都再正常不过,可他每天都赢,得亏老太老大爷们定数都小,一番牌只算一毛两毛,打一天下来输赢撑死了二三十块。
赢的钱都给江诗琪,或者出来了顺手买点啥,大家分着吃。
私下里,二爷时不时找贺云西唠嗑,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闲聊。
主要是过去几年贺云西的经历,在庆成市的生活。
以及陈则。
二爷口中,陈则能耐,这辈子能有这个徒弟就很值当了,没白活。
“他就是有时候心急,其他的都不错。”
贺云西点头:“也不算很急,还行,其实没什么。”
二爷笑笑,许是想到和陈则讲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又下意识瞧了眼贺云西。
陈则晚上失眠的频率越来越高,可能是开年后再也不像以前那样拼死拼活地忙碌了,一旦相对清闲下来,久而久之,反倒不适应得很。
贺云西不让抽烟,陈则不抽了,夜里有时进房间看看二爷,看人是不是还好好的,有时到院里站会儿,吹风透口气。
等回去,缩进被子里,贺云西醒了,一句话不啰嗦,只是将两床叠合的被子拉开,往他那边多送些。
陈则直挺挺平躺,翻来覆去,很久了,低声开口:“我该怎么办……”
贺云西挨着他,给不了回答。
隔日。
二爷突然宣布,今年他过生要办一场,准备包馆子请客,热闹热闹。
二爷生日农历四月十七,当天小满,距离现在还有两个多月,现在就开始操办打算,为时尚早了。
毕竟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都未知,两个多月,于正常人飞逝而过,熬一熬就到了,但对重症患者就难了,别说这么久,哪怕就是二十多天,运气差都不一定能活到那一天。
二爷乐观,丝毫不考虑活不长这件事,正常该咋整就咋来,全凭顺心而为,只要他乐意,就算是明年四月十七大操大办他也要干一场。
要干就干大的,请朋友熟人,还有四野山上的同门们,以及街坊邻居,能来的都请上。
“当是来给我送行了,见最后一面。”二爷挺有想法,办寿宴不办葬礼,提前知会陈则,就办这一回,等他死了,去世后直接烧成灰了事,届时不发丧不送葬,排场一律不搞,至于骨灰,送四野山上随风扬了,连墓地都省了。
二爷计划得明明白白,所有流程都提早预设妥了,怕有遗漏,他还专门交代陈则:切记,一定要把他送回四野山,如果道观不收或是不允许他上去,那就偷偷把他撒山脚下随便哪个地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