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他忽然又问:“以后是不是都是你来接我?”
  徐锦因点头默认,紧接着说:“程拙这段时间接送你,没怎么样吧?”
  “没怎么样。”
  “那就行。那毕竟是你程叔叔的儿子,人高马大的。对外得叫哥哥,只要他还待一天,你就态度好一点,不然还是自己吃亏。”
  陈绪思只要听徐锦因说这些,就忍不住反感,这种反感随着他的长大而愈演愈烈。还好现在他们讨论的这个人只指程拙,陈绪思脑子一热,能有勇气把话问出来:“妈,我为什么非得有一个哥哥啊?程拙他比我大那么多,我们说不到一起去,他吃喝玩乐估计样样齐全,你了解他吗?你连我同学马飞都不喜欢,为什么会喜欢他?就因为他和陈——”
  “和什么?你这孩子,我那叫喜欢他吗?”徐锦因扭了下脸,疾言厉色道,“我前脚刚走,他后脚连你程叔叔都敢动手,可你总是把表情挂在脸上,让他知道你对他看不惯、有意见,难保不会惹着他了!我是看他除了对你程叔叔记恨,对我们倒是挑不出毛病,这些天才没有直接赶回来,可妈妈只是担心你啊,知不知道。”
  陈绪思听了一路,说:“知道。”
  “我就是把你保护得太好了,”徐锦因将车拐进巷子里,唉声叹气,“小绪,你是不是不喜欢有人取代哥哥的位置?”
  眼下这个“哥哥”,只能指那一个人。
  陈绪思沉默了下来,下车后过了半晌,才吐出两个字:“不是。”
  徐锦因已经不在意他回答了什么,絮絮叨叨感叹,也像安抚:“妈妈怎么会平白无故喜欢别人,程拙就更不会了,知道吗?跟你最亲的哥哥永远只有一个,谁能比得上你哥?”
  陈绪思无法再反驳任何,只是转身去开院门。
  里面漆黑一片,没有多余的人在家。
  徐锦因跟在后面说道:“放心吧,至少这几天程拙应该都不在家里了。”
  陈绪思微拧着眉:“为什么?”
  他还记得,就在今天早上,程拙说过自己在烟花厂上班的排班天数。
  今晚程拙不用上夜班。
  这段时间,程拙只要没夜班,都会留在家里过夜。
  虽然陈绪思只会进房学习,但他偶尔端着水杯出来倒水,看见斜对面的窗户亮着,就有种比自己一个人在家要好的感觉。程拙来他房间走过一次就熟门熟路,前几天还故意提着夜宵来干扰他。
  总之,在陈绪思看来,他们的关系非常一般。却也不太一般。
  可程拙今晚不来接他就算了,为什么连人都不在了?
  徐锦因以为他高兴傻了,说:“什么为什么,人家也有朋友有生活,他不在刚好还大家一个舒坦清净。万一程贵生回来一次,父子俩刚好碰上,简直要折磨所有人。”
  “其实我没关系,妈,”陈绪思干巴巴地说着,“反而是程叔叔,你不觉得他——”
  “好了,不说这些了,程叔叔那天没来接你也情有可原。”
  陈绪思和徐锦因对视了一眼,感觉她这些天下来有些憔悴,于是点点头,为了让她安心,还笑了一下。
  然后就心不在焉地回房间了。
  徐锦因这晚接着上楼,早早躺回了床里,一来她没休息够,年纪大了,早就没精神了,二来她不想让陈绪思坐面包车上学,明天早上还得早起。
  半夜十二点,夜深人静,陈绪思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门,知道妈妈已经睡了。
  可他毫无睡意,站在露天台阶上,推开程拙的房间门时,简直无法忍受那木门的嘎吱声。
  做贼的感觉更重了。
  陈绪思立即关门站定,胸口一起一伏,举着手电筒,用最微弱的光亮在里面照了一圈。
  屋子里不可能大变活人,但陈绪思很快发现,房间里少了一件最重要也最明显的东西。
  那只唯一属于程拙的旅行包不见了。
  陈绪思是该高兴的,因为他最看不惯、最讨厌的程拙,也同样来去匆匆,就这样迅速地消失在了他的家中,连告别都不需要。
  陈绪思往里走了两步,手指扣着手电筒的开关,突然眼前一黑。
  他自己把自己吓得一弹,怕惊动徐锦因,也怕这样的黑暗。他摸着黑,就这么很慢地在床边坐下,发呆似的不动了,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16章
  陈绪思有时候很讨厌别人或自己作出的某些牺牲。
  比如徐锦因不让他一个人去搭车,说是浪费钱,坚持在大清早骑摩托送他去学校。比如陈绪思不想跟妈妈吵架,不想让她生气失望,最终妥协,坐上了车后座。
  陈绪思变得很安静,安静地听徐锦因唠叨生活和学习上的事,给与回应后就不需要再说什么了。
  有些不该说的话如果说给大人听,非但不能解决问题,还会自寻烦恼。
  其实这只是回到了从前。
  十几年来,程贵生不在家时,徐锦因都是这么接送陈绪思的。他也觉得这才正常。那个容易生气的,毫无遮拦地对程拙挂脸色的,跟程拙说过很多废话的陈绪思,才是颇为放肆又少见的存在。
  现在车速远不如程拙开的时候快了,陈绪思到校的时间恢复到了六点五十。
  之后将近半个月的时间里,都是如此。
  不是几天的事情,这半个月,程拙一次都没有回来过。
  陈绪思已经可以在大白天打开那张门,看着里面空空如也,桌子上的烟灰缸空了,垃圾桶也空了。只有旁边的柜子上放着徐锦因等会儿临时要晒出去的东西。
  程拙是再也没有回来过,也许真的在烟花厂的职工宿舍里住着,也许和那天在手机店里一样,碰上一个小弟小妹就有了去处。
  反正这个地方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陈绪思咬了咬牙齿,就知道程拙根本不可信。什么等考完带他出去玩,会按时按点来接他,为了不被赶走要跟他处好关系要当他哥,全都是看他傻得冒泡,逗他玩的。
  还好,他早就看清了程拙的真面目,根本不乐意跟程拙这样的危险分子多接触,还是个人尽可夫的危险分子。
  陈绪思“哐当”一声关上了那扇门,决定以后再也不来多看一眼。
  随着云桐的气温升高,连马路上的黄尘土都被太阳抹成了金色,距离高考也只有三十天出头了。
  年级举行的最后一次月考已经结束,陈绪思挤在水泄不通的走廊里,费了好一会儿才把自己的课桌拖回教室。
  这次考试他状态一般,情绪有些浮躁。不过这种情况只有他自己清楚。他对自己大致能拿多少分心里有数,估计没什么大问题。
  月考后就是周末,下午就能放学。大家紧张归紧张,只要考完一次考试,照样觉得是解放,教室里比以往都要热闹不少。
  同学们热衷于在试卷出分之前对答案,也清楚陈绪思的答案含金量,一个个都来找他借试题卷。
  他在班上的人缘其实很好。虽然不喜欢考完对答案,但不介意把试卷借出去,甚至这一年来,为了满足各位同学们的“需求”和“请求”,他除了会在试题卷上写选择题填空题,其余大题之类的,也都会标上最后算出的结果。
  同学们只会私下里讨论,说陈绪思什么都好,就是太一本正经了。
  通俗来说,就是有点儿无趣。
  在这样的小县城学校里,他的身高长相和成绩都一等一出挑,很容易获得同学们的好感。据说高一高二的时候就有人跟他表白,但陈绪思似乎无心恋爱,没有喜欢的人,只在乎学习学习还是学习。
  等到下课铃响了,陈绪思的试卷才刚被传阅回来。
  他收拾好书包,跟旁边座位上的同学招呼了一声,就跟马飞一起下了楼。
  陈绪思会跟马飞成为顶好的好朋友,其实很叫大家匪夷所思。
  难道这就叫互补?还是大学霸连找朋友的脑回路都跟别人不一样?
  马飞这人挺混的,还有点厚脸皮,一边揽住陈绪思大摇大摆地经过楼道,一边和他讨论刚考完的某道物理题,颇有炫耀的意思。因为在教室的时候陈绪思得写作业,下课放学了,却只有马飞这个差等生哥们能把陈绪思的时间霸占。
  他们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那道题目。陈绪思对马飞人菜瘾还大的好学精神只能予以支持,甚至都拿出了纸笔,打算彻底让马飞服气,然而刚走到楼道口,迎面碰上的人令他们都收了声。
  张子群刚好堵在卷闸门下的出口处,冷不丁撞见他们,一时间也没动弹,嘴角多出来的伤口却很明显。
  “看什么看?没看过别人逃课打架吗?小心我戳瞎你们的眼睛!”他瞪向陈绪思。
  在学校里,也不是人人都不会讨厌陈绪思、都乐意跟陈绪思做朋友。
  陈绪思眨了眨眼睛,往扶手边站了一点。
  马飞抬高声音吼了回去:“张子群,你嚣张什么,在这里犯什么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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