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秦情下楼去厨房,正想要煮碗面吃,这时,他听到门口响起了开门的动静,紧接着是封存的声音:“在吗?不好意思啊,回来晚了。”
封存的声音里是带着笑意的。
秦情忙慌慌跑到门口,他看到了一个正在脱鞋的背影。这道背影很清瘦,不像博物馆里的神像雕塑了,乍一看,倒是更像是他这些年拍过的,无数的秀场模特。
这道背影陌生又熟悉。
封存的鞋子浸了水,裤腿也湿漉漉的。他脱下鞋子抬起头来,略显抱歉地解释了一句:“本来要去接你的,临时有事,没去成。”
“你鞋怎么湿了?”秦情看到他的鞋底粘着草,还有泥。
封存笑着摇了摇头:“路过菜市场,有个大姐往外泼水,搞了我一身。”
秦情点头,“嗯”了一声。谁想这脑袋一晃动,眼睛就开始发酸了。他看着封存,悄无声息地看着,然后一边笑,一边张了几下嘴巴,最后叹息般说了一句:“怎么瘦这么多啊。”
第56章
“怎么瘦这么多?”秦情问了第二遍。
“审美变了啊。”封存不以为意, 走到秦情旁边,拍着他肩膀笑了笑,“等我上去换身衣服, 咱们出去吃吧,辣的甜的、贵的便宜的, 你挑。”
“审美变了, 你看我还顺眼吗?”秦情追着在后头问了句。
封存回头, 顿了下:“顺。”又冲他笑道, “对了, 欢迎回家啊,秦老师。”
秦情被他这个称呼羞得脸颊发热:“干嘛啊, 别乱叫,跟什么羞耻play似的。”
封存一摊手,转身上楼去了。
秦情独自一人,又在一楼漫无目的地晃悠了好几圈。这里摸一摸, 那里拍一拍,从沙发的左边坐到右边,从钢琴的外壳摸到琴键,嘴上是说不出什么话了, 就是觉得看哪儿看着都好,哪儿待着都舒服。
舒服得暂且让人忘却了前尘往事和, 秋后算账。
封存换完衣服下楼来, 秦情就那么仰头倒在沙发上看他,灯光璀璨,落在两人眼底都星星点点。
“我不想出去吃,我给你做饭吧!”秦情说。
“冰箱空的。”封存走到他面前,抬腿碰了下他膝盖, “新东方预备役不在,没人开火。”
预备役是被你扫地出门的,怨不了旁人。秦情在心里嘟囔。
“那就出去买点儿呗,”秦情从沙发上弹起来,“反正门口就有个生鲜超市,我记得它装修还挺好的,老板应该是财大气粗,没倒闭吧?”
“没。”封存说,“不过这么长时间没你这大客户光顾了,命悬一线啊。”
“那走吧!”秦情咧着笑着,“救超市去!”
封存顺着秦情的意思,俩人一起去了门口的生鲜超市买菜。他们共同生活了这么长时间,一同买菜居然还是头一回。
秦情推着车,停在了冷冻区域旁边,正仔细对比两款培根的配料表,就感觉身后有道目光一直紧紧跟随着自己,他回头一看,是封存。
“看我做什么?”
“长高了。”封存说完,皱着眉头仔细回忆了一下,“我好像十六七岁就定型了,高中之后再没长过呢。”
秦情把两种培根一并丢进了购物车里,他往前迈了几步,走到封存跟前,挺直后背抬手一比划:“还真是,你不说我都没发现,好长时间没量过身高了。”
他既不好意思又志得意满地笑了起来:“比你都高了!”
秦情还深深记得那句话呢:矮子不能做攻。
“是啊。”封存点头,“比我都高了。”
秦情心里一欢喜,脸上就藏不住笑。他一旦笑起来,身上的孩子气就会变得很重。封存恍恍惚惚的,觉得他就跟从来没走过一样。
“哥,你想吃鳕鱼还是牛肉?”
“都行。”封存说,“家庭omakase,大厨说了算。”
秦情忽然睁大眼睛,嘴里碎碎念叨起来:“你一说omakase我就想笑!我活到成年都没吃过这玩意儿,第一次是四年前,andy请的,吃了两个多小时愣是没饱,我又出去买了份土家酱香饼!结果你猜怎么着?饼也没吃到几口,被andy抢走了!那天回家我煮了二十个几饺子。啊对!你不认识andy啊!他就是那个谁,我之前跟着他,拍了好多模特,学了蛮多东西的,他讲话可有意思了,一会儿东北话,一会儿台湾腔,但据说他好像是个四川人诶,他啊......”
秦情跟封存说着话,眉飞色舞,什么都聊,什么都说。在巴黎遇到了一群搬家的大蚂蚁,在柏林遇到了一个唱《加州旅馆》的街头艺人,在戛纳看到了一片特别漂亮、特别蓬松的云。
他说:“这些东西都在我相机里呢,回家给你看啊,哥。”
他说:“有时间我们去意大利玩一趟吧,哥。”
他又说:“要不还是算了,反正哪里都比不上家。”
......
秦情说着,封存就听着,他听得很认真,认真到几乎有些痴迷。
他总是对着秦情笑。
他的笑又近又远,又真实、又飘渺。
-
秦师傅一回家,冰箱又被塞得满满当当。他主厨,封存在旁边给他打下手。
冰凉的厨房里再次冒起了滚热的白烟,透亮的不锈钢厨具,又被蒸汽覆盖,变得朦朦胧胧,厨房里的界限不再清晰了,锅碗瓢盆都被湿气缠绕在一块儿。
“念书的时候经常自己做饭吗?”封存洗着手里的芦笋,他垂着眼睛,洗得很慢,像是正努力感受着水流贴着皮肤滑落的触觉。
秦情站在旁边擦橙皮,动作狂野,汁水乱飞,溅得白t恤上一片橙色斑点。他想要烤个橄榄油橙香蛋糕。祝寿啊,结婚啊,重逢啊,毕业啊,开业啊,总之人们遇到需要庆祝的事情,一定都是需要蛋糕的吧。
他在巴黎那些日子,遇到天南地北好多人,他们烤很多不同的蛋糕,什么三奶蛋糕啊、巧克力芝士蛋糕、胡萝卜蛋糕,反正都特别甜,好不好吃另说,但吃到嘴里就觉得是有好事儿已经发生,或是快要发生了。
他每次吃蛋糕都想到封存,然后就会开始绞尽脑汁地思考:他和封存之间,还能有值得庆贺的事吗?封存会因为他的回归而感到幸福吗?
秦情把橙汁橙皮混合,又走到另一边,拿出厨房秤开始秤面粉。他说:“没有,几乎没做过,人外国佬不认我这新东方啊。”
封存洗完芦笋擦了擦手,闻着飘荡在空气里的橙子皮的味道,做了个深呼吸:“我这几年很喜欢柑橘类的东西,倒也不是想吃,就是闻着舒服。”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秦情放下舀面粉的勺子,抬头,“洗手间的香薰换了,是橙子味儿的。”
封存点了点头:“喜欢吗?不喜欢可以换回去。”
“挺好闻啊。”秦情有点懊恼地说,“不过,要早知道你喜欢橙子,咱们刚刚应该买点鲜果摆在客厅!”
“不要了吧,摆橙子很难看啊。”封存光是想象了一下就直摇头,“在旁边再添三根香,直接可以祭祖了。”
秦情哈哈哈笑起来,吹得面粉乱飞。
封存走过去,用手指擦了擦他的鼻尖,秦情中庭一带被他抹得越来越白。
“看过京剧吗,”封存说,“里面的丑角就你现在这样。”
“刚见面就说我丑啊!礼不礼貌!?”秦情挥动一只沾满面粉的手,张牙舞爪朝封存袭去。
封存后退一步,笑着闪开了:“丑角!不是长得丑的角儿!”
“横竖都是丑!”秦情追了上去。
“生旦净末丑的丑!滑稽、奸猾,市井无赖,无赖也有长得好看的!”
“哦,原来比丑还要过分,拐弯抹角骂我无赖啊!”秦情笑着抓住了封存的肩膀,在他脸颊上抹了个白手印。
俩人互相看着,都没忍住,笑了起来。
-
一个多小时后,秦大厨自己做好了欢迎自己回家的漂亮晚餐,中西结合,有肉有菜,有甜品。
俩人面对面坐在餐桌上,离了厨房里的嘈杂动静,秦情蓦地有些局促。他一会儿挪动杯子的位置,一会儿调整叉子的角度,一会儿用手指在桌布上画五角星,然后,他抬起了头,目光偶然扫过封存的面容,就自然而然停在了那里,移不开了。
这张瘦削的面容实在是和记忆里的不大相符,秦情绝不可能忽视这种变化。不是说封存的脸变得没那么好看了,这种锋锐与凛冽反倒让他的“好看”更加直观,但秦情却有些不是滋味。
没来由的,不是滋味。
“要喝点儿吗?”秦情突然发现,酒杯还是空的。
封存说:“看你啊,我蛮长时间没喝酒了。”
“我才不信。”秦情说着,站了起来。
“把第三层最左边的那瓶红酒,拿过来,开了吧。”封存说。
秦情走到酒柜面前,扫了眼那瓶红酒的标,手指一挪,抽出了隔壁的那一瓶。他抱着红酒回到餐桌:“回个家而已,不用搞那么盛大,啊,这个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