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说完这话,他从架子上抽出一条毛巾,走过去,盖在秦情的脑袋上,用力揉搓了几下:“吹干睡会儿吧,雪指不定下到什么时候。”
  秦情盯着地砖的缝隙,,耳边是毛巾和头发的摩擦声,他咬着嘴唇,没说什么。
  -
  离开玛瑙山之前,秦情趁着封存睡觉的时候,堆好了他人生中的第一个雪人,挺难看,歪鼻子、斜眼睛,幸亏他位置选得好,在一处很不起眼的角落里,他没提,封存根本看不到。
  回家的路上还是他开车,这回天公作美,放了晴。封存一连两天在别墅睡了个昏天黑地,眼皮都肿了,在车上精神好得出奇。他眯着眼睛看太阳,甚至断断续续哼起了歌来。
  秦情想起了自己上次的《两只老虎》,他转头看了封存一眼:“你不是要教我弹钢琴吗,一拖二,二拖三......说话不算话。”
  “你自己不也忘了吗。”封存鼻梁上架了副墨镜,轻飘飘说起这种不负责任的话,就很像那种刻板印象里的花花公子。
  “是——”秦情拖长声音,语气有点酸。
  封存笑了笑:“生气了?给个机会补偿一下?”
  “你这种话我现在都不敢听。”秦情说。
  “再听一回,”封存说,“马上要新年了,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秦情开着车,只敢匀出一点点的精力去思考问题,所以想得尤为缓慢,隔了老半天才闷头闷脑说了一句:“想要你就给啊?”
  “合理范围内。”封存说。
  “我想要一个纹身。”
  “什么图案?什么位置?”
  “没想好。”秦情问他,“这算合理要求吗?”
  “只要你不让我在你屁股蛋儿上画笑脸。”
  秦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画哭脸行吗?”
  “那没问题。”
  “哥。”秦情又喊了他一声。
  “你现在每回这么冷不丁地叫我,我都有点紧张。”
  “亏心事做多了,是这样的。”秦情说。
  封存透过墨镜看他:“怎么了?”
  “你刚哼的是加州旅馆吗?”
  “是啊。”
  封存说完,又清了清嗓,重新唱了起来:
  “on a dark desert highway cool wind in my hair
  warm smell of colitas rising up through the air
  ......
  and i was thinking to myself
  this could be heaven or this could be hell
  then she lit up a candle and she showed me the way
  ......”
  「我在心中暗念,天堂地狱只是一念之差,她点燃蜡烛,给我引路。[1]
  他点燃蜡烛。
  给我引路。
  -
  期末考试这周,封存被周女士召唤去了香港,归期未定。秦情为了图方便,干脆就在宿舍将就住了两天。
  宿舍里那小胖子恋爱了,视频电话打得不亦乐乎,每天晚上就那几句“宝贝儿、亲爱的、我爱你、喜欢你、么么哒,想你、明天见”翻来覆去地说,都能把嗓子喊哑了。
  第三天,秦情实在是不胜其烦,背着书包溜了出去,准备找个咖啡厅消磨两个小时,然后参加完下午的考试,回家去。
  他走到前台,买了一杯热摩卡,王师父的电话打来了。
  “你托我办的那事儿,有回音了!”
  秦情端着咖啡,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怎么回法啊?”
  “让你今天下午三点过去面试。”王师父说,“地址待会儿我发你手机。”
  下午三点。
  下午三点我正考试呢。
  王师父那边嘈杂声不断,听着挺忙的,秦情对他道了声谢谢,自觉挂断电话。
  他端起咖啡喝了两口,垂着眼睛深思熟虑好了一阵,最终做出了放弃考试的决定。
  秦情跟着王师父“学习”这一阵子,已经把基础的理论知识掌握了七七八八,早就达到了陈维熙的出师标准。然而对他自己来说,却没有什么进步的实感。要想把摄影当成一份正经工作,懂这点皮毛,显然是完全不够。
  王师父这人有个毛病,他口头上绝对不不吝赐教的,但几乎很难给到小徒弟们任何一点实际操作的机会,他巴不得把摄影镜头焊死在手上。这段日子,秦情除了搬东西,还是搬东西,肱二头肌倒是练起来不少。
  于是,上回在烧烤店,他借着王师父因为合影一事正感狂喜的时机,提出了想要入职商业摄影公司的请求。
  “你自己去找啊!”王师父不屑一顾地说。
  秦情也没对他这种态度感到懊恼,很耐心地解释道:“我要什么没什么,在没人背书的情况下,有公司要我就见鬼了。”
  他又说:“不都说背靠大树好乘凉吗,您是我身边能抱到最粗的一条大腿。”
  王师父斜睨他一眼,他又继续讲了几句吹捧的话。
  王师父没觉得这些“吹捧”有任何夸张成分,自己都是跟周老师合过影的人了,“粗腿”二字实至名归。
  他冲着秦情摆了摆手,说:“我留意留意,看看机会。”
  他没把话说死,秦情也没敢特别放在心中期待,所以眼下这个电话,也算是个意外之喜了。
  王师父介绍秦情去的这家公司,主要拍摄对象是一些国外模特。面试秦情这人叫andy,好像姓刘。
  andy老师是个大忙人,面试过程中,至少接了五个电话,中英夹杂、唾沫横飞。
  走完这个过场,秦情被他“录用”了。andy早从王师父那儿得知,秦情小时候曾在西雅图待过一段时间,口语流畅,沟通无碍,懂摄影的同时还能省下翻译的钱。
  不过,这份“offer”并不经过公司人事流程,五险一金之类那肯定是没有,具体工资多少,还得看andy老师心情。
  是的,秦情又再次主动开启了他的“黑工”生涯。
  他在心中暗自嘀咕着,或许是跟着emma的第一份工作就把头开错了,否则怎么一直在这黑工圈子里鬼打墙。
  -
  没等封存从香港回来,秦情也没同任何人商量,悄悄回学校办了退学手续,然后就心无旁骛地跟着andy,沐雨栉风、起早贪黑。
  中间一个周末,他抽空去给陈维熙拍了一组古风照片。没过几天,陈维熙的演员姐妹花也主动找上了门来。
  秦情握着手上这个黑咕隆咚的大家伙,的确是感觉越发顺手了。
  每当闪光灯亮起的瞬间,他的心里都会闪过封存的名字。
  存哥。
  什么时候回来啊?
  秦情每天晚上睡觉之前,总会心里想象给封存拍照的场景。
  有时,是穿了衣服的,有时,是一//丝//不//挂。
  封存像是感知到了秦情内心无声的召唤,在过年前的一个周五的早晨,他终于搭乘香港飞a市最早的一班飞机,回到了秦情的生活里。
  那时秦情正从二楼往一楼狂奔,急着要去给andy卖命,猝不及防地看到封存,就有些进退两难。
  好在封存突然接到心理诊所那边的电话,说是有位女士过来给他送锦旗,无论如何也要见到他本人才行。
  院长推辞说:“封医生已经辞职了。”
  那女士却不为所动:“那封总、封董、封老板,总是不会辞职的吧。”她说,“我知道,他有你们诊所的股份。”
  于是封存回家连屁股都没坐热,就被院长火急火燎喊了出去。
  秦情也趁机溜走,跟着andy去了拍摄现场。
  -
  封存在诊所三楼面带微笑,双手接过锦旗,那位女士告诉他,自己女儿是前年夏天在浴室割腕自杀被抢救回来的那个青年画家。在封医生的治疗之下,身心健康得到了极大提高,如今已经是焕然新生,事业方面也跟着水涨船高。
  女士说上个月女儿刚在柏林获奖,她打开手机,拿照片给封存看。封存在颁奖台上,在那个笑容灿烂的女生旁边,意外又不意外地,看到了自己的爹。
  他很替女士以及女士的女儿感到开心,但与此同时,莫名其妙地有些唏嘘。
  女士拉着他的胳膊,真心实意地表示了自己的感谢,并且竭力想要说服封医生留在原来的位置上。她说:“还有很多和我女儿同样脆弱敏感善良的灵魂,等着你的帮助。”
  脆弱、敏感、善良的灵魂吗。
  我的帮助吗?
  “是您女儿自己足够坚韧、生命力强。”封存笑了下,抬眼的瞬间偶然瞥见了潘博的身影。
  第44章
  “封医生。”潘博也看到他了, 高举手臂挥了挥手。
  封存借机从锦旗颁发现场逃离,他拍拍那位女士的手背,姿态优雅地离开了, 走到潘博面前,招呼都没打一句, 直接说:“去楼下休息室坐会儿吧。”
  潘博愣头愣脑地跟着他去了休息室, 封存把手里的锦旗随手放上桌子, 低头给院长大人发了个微信, 然后抬起头, 问潘博想喝点什么。
  “不用了。”潘博在封存面前还是有点紧张局促,此时后背绷得直直的, 双手也紧紧贴在大腿表面,“小兰估计一会儿得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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