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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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师父如愿以偿得到了合影。不知道是请哪个路人甲拍的,有点糊,镜头位置还很高,王师父本来就长得比较敦实,从这种俯视角度一看,像是脚脖子以下都被按进了土里。
秦情跟他坐在吵吵嚷嚷的烧烤店,听他把刚才求合影的整个过程翻来覆去讲了不下五遍。
“你不知道,周老师态度有多好!那词儿怎么说的?礼贤下士?”
“我在她旁边站着,连呼吸都不会了!说话直打磕巴!”
“她还对我笑了!笑了两次!”
“对对对,她还鼓励我!她让我继续努力!”
......
秦情拿着红柳羊肉串,送到嘴边扯了一口,孜然和辣椒的香味直往鼻腔里钻,焦香的肥边进了嘴里还滋滋冒油。
他拿起王师父的手机,仔细端详暴躁王和周韫的双人合影。
这照片拍的,有够难看。好在它足够朦胧,将百分百的难看稀释至了百分之八十五。
秦情盯着这张难看程度百分之八十五的糊照,忽而回忆起了一张压箱底的合影
——那张合影上,秦昼的脸被他用胶带挡住了。
秦情原本试图用反复的摩擦让他褪色,可后来发现可能是照片材质问题,摩擦的功效微乎其微,于是在那个和封存初//尝//禁//果的深夜里,他从行李箱底层抽出照片,用医用胶带贴了四五层,把秦昼的脸挡了个结结实实。
不然,总觉得他会钻出来偷看。
阴嗖嗖的。
有点瘆人。
“诶!”王师父端起杯子跟秦情碰了碰,“吃串儿羊腰子呗。”
“不爱吃这个。”秦情说。
王师父哼哼了两声,秦情看他张嘴的动作就知道他要开黄腔,赶紧把手机塞回了他手里。王师父一见照片,就开心得找不着北,瞬间忘了挂在嘴边的荤话。
“好不容易蹭个合影,你怎么没让这路人甲多按几下快门啊?”秦情看着面前的烤串儿,仔细挑了块肥瘦相间的羊排叼到嘴里。
王师父一脸骄傲地扬起下巴:“谁说是路人甲了,不是路人甲!这是周老师的亲外甥亲自帮我拍的!”
秦情啃羊排的动作停了半拍。
王师父嘿嘿一笑,吃了串羊腰子。
“那个,再给我看看呗。”秦情对王师父伸手,一抬头,“看看,亲外甥。”
王师父递过手机。
秦情悄悄把这张合影发给了自己,又火速删除聊天记录。
“你手机响了。”王师父说。
秦情没看一眼:“再吃两串我得回家了。”
王师父一把抓住他:“站住啊!我还没给你讲过我的入行史呢!”
我不好奇啊大哥。
“我跟你说,摄影这玩意儿,能救命的。”王师父自顾自说着,又闷了一杯啤酒,看眼神,已经在认真追溯往昔了。
“当年啊,我就站在梧桐街那个金边大厦的顶楼,一脚都跨到栏杆外头了,结果一偏脑袋,看到了对面大屏上投放的电影宣传海报!”
秦情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那海报的背景是片深绿色的竹林,男演员扮了个剑客,一身黑衣,特别潇洒。你知道吗,我看到那张照片的时候,我觉得耳边好像有风,呼啦啦的风。”
你站在顶楼,耳边本来就有风。
“吹过竹林的风。”王师父说,“那一刻,我自己的影子,和那个剑客,重合了。我恍恍惚惚的,好像闻到了竹叶的味道,泥土的味道,还有那种雨过之后的,带着腐烂的湿气。”
“我突然一下子,很想要拿起自己的剑。”
说到这,王师父用力摆了摆手:“算了,跟你一小孩儿也说不明白。”
“那个宣传海报是周老师拍的?”秦情问。
“嗯。”王师父用力点头,“我的救命恩人,活菩萨,在世女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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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师傅饶有兴致地,独饮了满桌子啤酒。他也是人菜瘾大那一挂的,没多久就意识飘忽、脚步也飘忽了。
秦情叫了个车,与司机师傅合力,把和救命恩人、活菩萨、在世女娲合过影的“醉酒幸运暴躁王”送上了网约车后座。
他还给司机师傅额外发了个不大不小的红包,拜托对方一定把王师父安全送到楼上。
王师父走后,秦情又在路边等了十分钟,险些又要开始思考他的老鼠人生。这时,一辆空车开来,他伸手拦下,回了圣心湖。
他的电话和微信皆是通畅的,虽然时间已经不早了,但封存没有联系他,这说明对方应该还在外头浪着呢。
秦情回家没有开灯。
一到晚上,他就习惯这么蹑手蹑脚,即便是前段时间,偌大的一个房子里,除他之外没有别人,他还是不爱开灯,还是走到哪里都放缓步子,都悄无声息。
然而走到客厅却发现壁灯亮着,秦情看见封存一条长腿垂在地毯上,仰面朝天地睡着了,身上还穿着他先前没敢多看的衬衫西装,领带松松垮垮挂在脖子上。
秦情绕到他身边去,近距离看了好一会儿,看到心满意足了,准备起身去拿床毯子,手腕突然被人用力握住。
封存一翻身,直接从沙发翻下来,将他压在了地毯上。
秦情捂着后脑勺“嘶”了一声:“你不怕把我撞傻了,得负一辈子的责吗?”
封存充耳不闻,低垂着眼睛看他,领带也低垂着,就在秦情的胸口上晃呀,晃呀。
“才回来啊?”封存的呼吸带着酒味。
“你回来很久了?”
封存闭着眼睛摇了摇头:“去哪儿了?”
“吃烧烤。”
秦情说着,想要推开封存坐起来,封存却没让,他低着头、塌下腰,鼻尖划过秦情的额头、鬓角、脸颊、耳蜗,他的呼吸很柔和,像是在仔细检查什么。
过了几秒,秦情听到封存的笑声在耳边响起:“你好臭。”
说完这话,封存撑着地毯,坐了起来。
秦情低头狠狠嗅闻了自己的衣服,的确还带着一股很浓厚的炭烤羊肉味道。
“这是肉香,你那才是酒臭。”秦情从地毯上一跃而起,缓慢朝前膝行了几步,把封存合身卡在了沙发边。
他一把扯下封存的领带,在手里晃了晃:“哥,穿这么好看,去哪儿了啊?”
“喝酒啊,”封存微微眯着眼睛,嘴角一动,“不是闻到了吗。”
“跟谁喝的啊?”秦情把他的两手抓到一起,放到了自己的胸口上。
封存仰头,往沙发上懒散一靠,无所谓他如何摆弄:“你呢?跟谁吃的?”
秦情把领带套上他的手腕,唰的一下拉紧了:“你先回答我。”
封存沉默了一会儿:“我不喜欢回答这种问题。”他说这话的时候,眼底透着点并不明显的倨傲与冷漠。
“那我也不想说。”
秦情攥着他的手腕,拉过头顶,用力按到了沙发上,然后低下头,亲吻了封存的额头。
封存一动也没动,连呼吸都四平八稳。
下一秒,他用很冷静的声音说:“今天算了。”
秦情骤然一僵,松开了手。
这种类似于“服从”的姿态,居然已经成了一种条件反射。
为什么?
他不想松开。
他不想松开的!
封存就在他面前,就在他身下,甚至还束手无策、无法反抗......
他不想松开的。
怎么手却不听使唤呢?
封存用肩膀撞开他,自己摇摇晃晃站了起来,甚至连领带都没解开,就绕过秦情往楼上走了。
“我跟潘博一起,”秦情转头,看着楼梯上的封存,“在他家附近吃的。”
封存回过头来,对他笑了笑:“是吗?你好久没提他了。”
“之前闹了点矛盾,”秦情说,“现在和好了。”
“一个烧烤吃了一晚上?”封存脸上仍旧是笑微微,说完这话,他低头咬开了手腕上的绳结。
“嗯。”秦情喉头一滚,沉默了。
“你们年轻人玩儿得好单调啊。”封存摇了摇头,往楼上走了。
秦情看着封存的背影,后槽牙咬得咯吱响。他从地上站起来,绕着客厅走了三圈,然后不加思考地,一拳砸到了沙发上。
真讨厌啊。
这份悬在半空的惶恐。
这份坚不可摧的被动。
那份掘地三尺都找不出的寻常温存。
他们像是天生无法合上的两块拼图,费尽心思扭转了形态,终于严丝合缝地卡到了一起。
可是......没有谁是舒服的。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硬凑?勉强?脑子发热?睡了再说?
总之和“爱,不爱”都没有关系。
然而的确是他自己说过:“这样就够了。”
真的够吗?
对他而言。
对他这般贪得无厌的人而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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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存回到房间,他靠门站着,隐约听到了楼下的一声闷响。他脱下外套,往前走了几步,把西装丢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