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下午四点多,关宏来了,带着阿鬼一起。桌游就此散场,emma被抓到了牌桌上,亲脸蛋儿、点雪茄。
  团队里的小虾米们对这种情况也见怪不惊了,纷纷跟关宏问好、打招呼,然后拎上自己的东西直奔楼上直播室。
  秦情穿梭在一声声“宏哥好、阿鬼哥好”之间,一脚跨出门槛,正想跟着人群上楼,阿鬼却在身后叫住了他。
  “有事吗?鬼哥。”
  阿鬼对秦情招手:“你现在有空吧,帮我个忙。”
  秦情很警觉:“我有什么本事,能帮您的忙?”
  “有个东西需要送去白云酒店,宏哥在这儿,我走不开,你跑一趟。”阿鬼说。
  “楼下——”
  “他们在准备晚上的拳赛。”
  意思就是非我不可呗。
  秦情低头搓了搓手指,没说话。
  阿鬼抱着手臂站直了身子:“我差使不动你?”
  “那怎么会,”秦情说着,想往屋里走,“我跟emma姐说一声吧。”
  阿鬼伸手拦他:“宏哥正玩儿呢,别扫兴。”
  秦情顿了顿,抬头一笑:“鬼哥提醒得及时。”
  阿鬼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秦情,密封的信封,秦情摸不出是个什么玩意儿,但肯定不是信件就对了。
  “白云酒店1403。”阿鬼说,“去吧。”
  秦情拿着信封下楼。他没有问阿鬼里面装的什么,如果对方愿意说,那轮不到他多嘴问。如果对方不愿意说,明摆着问了也没用。
  走出东光玻璃厂片区,秦情去地下商超买了两瓶可乐,一路走一路喝,穿过地下通道回到地面时,手里就只剩下一瓶了。
  秦情心里是犹豫的。
  他喝着可乐,漫无目的地溜达,仔仔细细回想了在小楼这段日子,他做事待人很谨慎,连叫不出名字的阿猫阿狗都没得罪过,更别说阿鬼这种关宏面前的大红人。
  停在河边的木椅旁,他低头看了眼手中的牛皮信封。
  或许是他想多了,阿鬼没有理由找他麻烦,大概率这只是一桩普通的跑腿活。
  他拿出手机,想要打车去白云酒店。封存的电话来得更快:“你中午回来过?”
  “嗯。”秦情说,“不小心弄脏衣服,回来换了一套。”
  “我说呢,浴室湿气那么重,地又是干的。”封存说,“我有事要出门,晚些回来。”
  秦情说:“我也会晚些。”
  “和朋友吗?”
  “是啊。”
  “养老院那个?”
  秦情眯着眼睛看着河面笑:“养老院那个的外孙。”
  “行,晚上注意安全,”封存说,“我知道你有分寸。”
  秦情垂下接电话的手,他的脚步又被拦住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木头被太阳晒得滚烫,又弹地一下站起来。
  他不能去帮阿鬼送东西。
  诚如先前所想,他没有的罪过阿鬼,阿鬼没有理由找他麻烦。可这些人做事,什么时候讲过道理?
  封存让他注意安全,封存说他有分寸。
  即便是百分之一的可能性,他都应该扼杀在摇篮里。
  秦情一扬手,信封被扔到了河里。
  他把剩下的半瓶可乐灌进喉咙,然后拿出手机,搜出了河西区派出所的举报电话。
  -
  半个小时后,兜里手机震动,他接起来,emma很着急地问:“臭小子!你去帮阿鬼送东西啦?”
  “是啊。”秦情说,“敲门没人应,放门口了,现在正准备回来。”
  “我靠,没遇上警察?”
  “没遇上,怎么了?”
  “那酒店扫/黄,被带走了一堆人!”emma长舒一口气说,“你也是运气好。”
  “扫不扫的,跟我也没关系吧。”秦情说。
  emma突然压低声音:“他让你送什么了?”
  “不知道,一个信封。”
  “不知道你就敢送,不怕引火上身呐!?”
  “我能怎么办?我还敢说不吗?”
  “你下次就说‘不!’,有事儿我顶着。”emma想了想又说,“以后离阿鬼远些,我总觉得他最近怪怪的。”
  “那我今晚还来吗?”秦情问。
  “来个屁,不怕他心情不好找你茬儿啊?”emma说,“我跟宏哥说,养老院那边有急事找,我中途把你差过去了,酒店的事你当不知道,反正东西也送了,阿鬼不高兴也只能憋着!”
  秦情在河边磨蹭到太阳落山。兵荒马乱的一天,从早上去晶晶小吃开始就没消停。身心俱疲。
  他拖着脚步回家,发现封存居然在厨房煮泡面。他趴在门框边探出个头:“我能吃两口吗?”
  “走路没声儿啊,吓我一跳。”封存回头看他,“面还没扔进去呢,正好,再给你煮一袋。”
  秦情动了下嘴角说:“你平时都这么吓我的。”
  “怎么回来这么早?不是要跟朋友玩儿吗?”封存重新拿了袋泡面、撕开。
  “他约了女朋友。”秦情往前走了几步,“你呢?不是要出门吗?”
  “本来要请人吃饭,对方有事,取消了。”
  “今天来找你纹身的人?”
  “你看到了?”封存把面饼放进翻滚的汤里,“怎么不过来打个招呼?害羞啊?”
  “不太清楚对方是谁,怕给你添麻烦。”秦情说。
  封存煮面煮得专注,秦情站在一旁宛若灵魂出窍。
  沉默。持续的沉默。
  两分钟后,封存关火往外捞面,忽然问:“你怎么了?”
  “没怎么啊。”
  封存把煮好的泡面倒进碗里:“被人放鸽子心情不好?”
  “没有。”秦情主动伸手端了碗面:“吃饭吧。”
  -
  晚饭过后,封存破天荒在客厅沙发上瘫坐着,秦情路过时被他叫住:“有事没?没事来看动物世界。”
  “在哪看?”秦情看着雪白的墙壁,上面没有电视,也没有投影。
  “电脑上。”封存说。
  “电脑呢?”
  “二楼,书房,如果桌上没有,你看看抽屉。”
  秦情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无奈笑了声,上楼去了。拿着笔记本回到客厅,茶几上多出了饮料和水果,顶上的主灯关了,只剩沙发背后的浅黄的灯带提供柔和光线。
  秦情放下电脑:“看个动物世界也这么讲究?”
  封存掀开屏幕说:“喜欢哪个?大象还是狮子?”
  “我不看狮子。”秦情说,“我小时候看过马蒂陶和阿波罗一家的故事,坐在床上鬼哭狼嚎了三个小时。”
  “很难想象你哭啊。”封存说,“那看猩猩好了。”
  秦情盘腿坐在沙发上,累得连饮料也不想喝。其实身体还好,主要是心累。一天天的,总是有遇不完的糟心事。
  封存打开视频,靠着沙发坐了回来。
  秦情的目光在他脸上与屏幕之间来回穿梭,或许是周遭的氛围太温柔,他不经意间,吐露了好多本以为自己不会说出口的话。
  “我小时候经常哭的。”秦情说,“我哥一直觉得我很吵。”
  “他会凶你吗?”封存盯着电脑屏幕问。
  “也不算吧,但他有办法会让我安静。”
  比如用枕头捂住我的口鼻,比如把擦灰尘的抹布塞到我的嘴里。
  秦情想到这,指着屏幕笑了下:“它手臂好长。”
  “是因为腿短吧。”封存说。
  秦情看着屏幕里的大猩猩在树林里摆动身体,风呼啦啦地吹,吹得森林荡起绿波。一个个黑色的身影,甩动长臂,好自在,好快活。
  达尔文的进化论应该不靠谱吧,如果他是一只大猩猩,是绝对不会想要进化成人的。
  秦情挪动眼神,又看向封存,眼皮一垂忽然说:“哥,我想看看你的纹身。”
  封存拎着领口脱下上衣:“看得清吗?背后还有一个。”
  秦情趴在封存旁边,很仔细地看着。他伸手摸了摸他的肩头:“这是什么图案?”
  “伊卡洛斯。”封存说。
  “希腊神话里的?”
  “嗯,因为离太阳太近,翅膀的封蜡被高温融化,最后落到水里,死了。”
  “这个图案对你有什么意义?”秦情问。
  “没什么意义。”封存说,“师姐想文,就文了。”
  秦情又指着他手臂侧后方:“这个呢?这个是什么?”
  “声纹。”
  “旁边这一行是什么文字?”
  “我也不认识。”
  “也是她选的?”
  封存点头。
  秦情离封存的手臂好近,下巴都快贴上去了,他不断追问一个个细小的图案,企图从中找出对封存意义深重的东西来。
  然而,不是xx的雕塑,就是xx喜欢的诗句,不是xx喜欢的诗句,就是xx院子里那颗最大的梧桐秋天落下的第一片叶子的脉络纹样。
  “你不怕后悔吗?”秦情问,“纹身又不像画,随时都能擦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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