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注意到了急诊大夫的目光,叶祈安也扭头看了眼女人。
女人的目光终于从孩子身上移到了叶祈安身边,咽了咽口水后才懊悔道:“我,我一开始没在意。”
叶祈安叹气,上前去看了看孩子的情况。
见叶祈安没理她,女人有些不安地搓着手继续说明儿子的情况,“他半个月前就说身上很疼,但是我给他报了跆拳道班,上课的时候有磕碰很正常,我就没当回事,谁知道......”
“半个月前?”叶祈安简单检查了一遍男孩的情况,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眉心不自觉地拧了起来,又问,“疼了半个月,你都没带他去医院看看?”
女人讷讷道:“上个礼拜我带他去看了医生,照了个ct,但是没什么异常,我就带他回去了,后来他就开始头疼,然后突然就不行了......”
说到最后,女人似乎积攒下来的全部的懊悔和恐惧都爆发了出来,尾音发颤,泣声抽噎着响了起来。
“求求你,大夫,你救救他,他才八岁啊!”
“我真后悔,早知道,早知道......”
颈部也很僵硬。
叶祈安没太理会女人的突然崩溃,抿着唇专注地检查男孩的情况,按了一下脖侧后又倾身对男孩道:“小朋友,你试试能不能抬腿?”
男孩儿咬着下唇,似乎是想尽力完成叶祈安的指令,但是却无能为力,目光透着无助,但是连摇头都做不到,只能静静地看着叶祈安。
叶祈安的眉心蹙地更紧了。
“刚做了个全身体检,检查结果在这,各项指标都不太好。”急诊大夫将检查单递给叶祈安。
叶祈安接过后仔细看了一眼。
“可能是脊柱损伤。”叶祈安初步判断道。
女人倏地倒吸了一口凉气,泣声也骤然变大了,嘴唇抖动地重复:“脊柱损伤?脊柱怎么会损伤?不可能啊,他身体一直都很好的,不可能啊......”
闻言,急诊医生也有些难受,目光在男孩身上逡巡了一圈。
叶祈安道:“先送去做个核磁共振,等结果出来告诉我。”
估计一时半会是走不了了,叶祈安彻底打消了回家的念头,正准备回七楼的时候突然注意到外面开始飘雨了。
绵密充沛的水珠连点成线,不知疲倦地浇灌着这座天幕下繁华喧闹的城市,雨珠一片片砸在玻璃上,连绵不绝稀哗作响。
这雨倒是给闷热的天气降了点温。
叶祈安不由得往大门的方向走近了一点,想吹吹夜风再回去,但才刚靠近一点,就赫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焦躁喧闹的脚步声。
一大批医护人员神色匆匆地朝大门跑去,表情紧张着急,手脚麻利地做好了准备,在大门打开后没多久,连绵雨幕里就闯进来了一辆亮着灯,呜哇作响的救护车。
叶祈安心中蓦地涌上了一股不祥的预感,抬脚继续往前走,在靠近后意外地在人群里看见了许觅清的身影。
“你怎么在这儿?”叶祈安伸手扯了下许觅清的衣袖,问道。
许觅清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似乎没想到在这儿都能碰见叶祈安,呆愣了几秒后才解释:“哦,我帮谭医生送份文件下来,然后......”
叶祈安歪着头侧目意味深长地看他。
许觅清尴尬地挠了挠脑袋,小声嘟囔道:“然后就被抓壮丁了。”
今天的急诊意外地很忙,人手完全不够。
许觅清交完资料正要跑路,就一次又一次地被路过的大夫薅去干活。
他拉心电图都要拉吐了。
好不容易完成了最后一项任务,许觅清正准备悄咪咪地在急诊消失,就又被这堆人一把揪住了。
然后就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这里。
还莫名其妙地碰见了他尊敬的叶老师。
叶祈安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没再理会许觅清,目光投向了不断驶向他们的救护车。
刺耳的鸣笛声让叶祈安没来由地有些焦躁,看向救护车后门的目光也急迫沉重了些许。
见叶祈安不理他了,许觅清也不自讨没趣地在这个场合和老师套近乎,老老实实地站在叶祈安身后,探着脖子往前看是什么情况。
救护车停稳,后车门也被打开了。
在看清楚车内的情况后,在场所有医护人员都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连叶祈安都有些意外,愕然消退之后,取而代之的便是凝重。
“我草。”
许觅清站的近,一眼就看清了状况,下意识地爆了句粗口,然后整个人都有些恍惚地咽了咽口水。
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男生侧躺在救护车里的床上,一根细长的钢筋从他的下颌穿透,径直插进了他的头颅里,另一端的尖刺从眼周隐约刺出,整个脑袋几乎都被这根钢筋贯穿了。
许觅清视力好,他甚至都隐约看见钢筋的尖刺将男生的右眼眼珠都顶歪了一点,几乎都要从眼眶掉出来了。
我草,我草,我草。
许觅清的脑子瞬间懵了。
除了这两个字外什么东西都装不进去了。
整个人的思维都已经迟滞了,只有恐惧,惊愕,胆怯,不可置信等负面情绪不间断地涌进腹腔,像块冰冷的冰坨坠在肚子里。
他甚至共情到感觉自己身上也开始幻痛起来了。
救护车里的医护人员一路上都稳稳地控制着那根钢筋暴露在外的一小截,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道路颠簸之下钢筋一移位就直接撞破了主血管,见好不容易到医院了,连忙道:“赶紧,快,搭把手搭把手。”
下面的医生也回过神了,有条不紊地上前将患者从救护车上抬到轮床上。
“小心一点小心一点,来个人扶住钢筋。”
“侧过来一点,别压到。”
“好好好,来,一,二,三,起!”
紧张又谨慎地忙活了好一阵子,众人才在不移动到伤处的前提下把伤患转移。
叶祈安跟着一起推床,一边朝抢救室走一边飞快地观察患者的情况。
许觅清惨白着张脸跟在叶祈安后边帮忙,患者的脑袋就在他旁边,有了这个概念后,许觅清连头都不敢扭一下,直愣愣地盯着前面的路,注意到叶祈安一直在看患者,才不由自主地缓缓扭头看了一眼。
患者还醒着,但是神智似乎已经不清醒了。
一侧的眼珠被顶歪了一点,肿胀充血着,另一侧的瞳孔似乎也有些放大的迹象,整个脑袋血渍呼啦的。
他无助痛苦地张着嘴,舌根也被钢筋穿透了,只有舌尖随着他含糊哀嚎的动静徒劳地抖动着。
就看这一下,许觅清都感觉心快吐出来了。
他是医生。
不能这么脆弱。
专业一点,专业一点。
缓了缓后,许觅清又鼓起勇气睁开了眼,然后一眼就看见了患者口腔里粉粉水水的,黄黄白白的不明物质。
“他是不是吐了啊?”许觅清没忍住问。
声音不大,只有叶祈安听见了。
叶祈安扭头看了一眼,淡淡道:“没有,这是脑组织漏出来了。”
许觅清:“......”
胃里突然一阵绞痛,像是被人打了一拳似的,然后酸水从胃里翻了上来,粗粝而干涩地挤上食管,嗓子蓦地像是被泡进了硫酸里似的发麻发疼,在即将吐出来的瞬间又硬生生地被许觅清咽下去了,然后一股酸气代替酸水顶了上来。
许觅清打了重重的一个嗝。
叶祈安又看了许觅清一眼,突然道:“待会儿你和我一起进手术室。”
许觅清呆滞:“?”
啥?谁?进哪儿?
患者被送进影像拍片子了。
等待结果的过程里,叶祈安又拿到了之前那位男孩的片子,一时间有些焦头烂额。
叶祈安初步看的结果并不好。
椎体存在着病变,而且逐渐呈现恶化的趋势。
病变的范围也比预期的要大得多。
这边的情况不好,另一边的结果应该也好不到哪儿去。
叶祈安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还是打算把谢共秋喊来帮忙。
谢共秋才是脊椎伤方面的专家,让他来看要比他效果好一点。
电话没打通。
叶祈安皱了皱眉,隐约记得谢共秋应该还在医院。
见许觅清紧张无措地待在角落四处乱瞅,叶祈安冲许觅清招了招手,喊道:“觅清,你来一下。”
意外于叶祈安对他略显亲切的称呼,许觅清愣了一下,然后才连忙跑了过去,“叶老师,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