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她轻叱绿柳,“没规矩,怎么能要主子的东西。”
  南郁时想起一些久远的回忆,他在家里也有个表妹,现在年纪似乎和绿柳差不多。小时候特喜欢缠着他,叫他哥哥,说给他买蛋糕吃。
  本来也只是几年前的事情,约莫是因为隔着时代的几千年,所以感觉久远了。
  “一把伞而已。”南郁时揉了揉她的脑袋。
  “你值得比这些都还要好的东西。”
  南郁时说完了,红娟像是有了一些触动,也不拦着了,反而对着南郁时抱歉一笑。
  “我比绿柳早两年进的宫,瞧着绿柳进来的。心里早就把她当成亲妹妹了,所以平时照顾她照顾的太多,保护得太好,让她幼稚天真了些。”
  红娟的意思是叫他多担待。
  “绿柳是真正的苦命人,她父亲酗酒,害的她母亲惨死,后面八九岁就被买进人家当童养媳,偏偏那人家的男人也是个坏的,竟然为了一只碟子,就把她送进宫里。”
  外面的雪越下越觉得安静,只剩冷风顺着门缝吹进来,轻却悲戚。
  南郁时心里听着很不是滋味。宫门太厚,关住了这样一群苦命人。
  可坐在皇座上的那个,又是真的自由吗?
  南郁时摇摇头,挥散了这些情绪。
  雪过的第二天是个非常明媚的艳阳天。南郁时推开门,院子已经被红娟她们扫干净了。
  冬天的阳光是珍贵的,照在人身上,能多一丝暖和,更重要的是扫清那种心中沉郁的气氛。
  见过阳光,仿佛就能让人心情好一些,觉得未来又有了一些盼头。
  这样好的阳光,还有能见到的时候。让这些熬年头,受尽苦难的宫人们又燃起一点希望。
  听红娟说,过两天宫里要筹办冰灯节呢,南郁时昨天专门去厨房做了不少可以装饰在冰灯上的贴纸,准备分给那些小丫头们。
  他还记得他小时候,也最喜欢贴冰灯,大家会比较谁的贴纸要更好看,谁冰灯做的更精致。
  南郁时别的或许做不好,做这个还是得心应手。他小时候就被奶奶带着剪窗花,练就了一手好手艺。
  窗花和贴纸的样式也差不了太多,南郁时剪了许多小女孩会喜欢的蝴蝶花朵。
  他之前就特地跟红娟问了绿柳喜欢的样式,准备最先送到绿柳那里。
  绿柳就住在春禧宫附近的配房,因为这里常年荒废,所以除了春禧宫本来的宫人之外,还住了不少附近跑绣坊的绣娘。
  因为里面住的人多,所以平时沿途都相当热闹。一路可以看见不少宫人,有些个匆匆忙忙从屋里出来,头发还没梳好的,眼睛也睁不开的。
  看见他之后,就喜气洋洋地和他打招呼,高兴的像是觉得她们这个鸡窝里飞出了一只金凤凰。
  南郁时之前还有点不喜欢这么多人的热情,可现在突然没了,怎么瞧着怎么觉得冷清。
  南郁时怕他们都走了,所以特地早起了些,这个时间点本来也该是她们刚刚起床去做工的时间,正常来说不会一个人都见不到,除非…
  他感觉心脏猛跳起来,南郁时越走越快。
  门被紧紧锁着,南郁时用力一推——
  所有人都围在一张空了的床榻前,南郁时知道那是绿柳的床。
  南郁时被吓了一跳,屋里凝重的氛围,虽然没人说话,南郁时却能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
  他看向一边的红娟。
  “绿柳被抓走了!”
  红娟的反应有点六神无主似的,她的手臂在抖,看见南郁时,像是看见了救世主一般,眼睛里有了一点光彩。
  “是钟粹宫的人给带走的。”她强忍着愤怒,尽量把话表述的逻辑清晰一些,“今天早上,本来绿柳是今天当值,她刚拿了饭回来,钟粹宫的闯进门来,那太监一瞧见绿柳,话都没说两句,就把她带走了。”
  她的声音难言愤怒和激动,“要怎么冲着我来,绿柳她年纪还那么小…”
  南郁时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当时钟粹宫的太监估计是因为什么原因,只瞧见了绿柳,所以过来看见绿柳就直接带走了。
  其实这事儿目前为止还算有救。毕竟还只是被钟粹宫带走了,看来钟粹宫目前还不知道具体在听竹宫发生了什么。
  他眼一厉。
  “我去想办法。”
  ———
  ——
  —
  南郁时能想到什么办法呢?
  这件事要管,就要找到根。钟粹宫不过是想给听竹宫找麻烦,太后的心思也简单,只是想杀人灭口。
  钟粹宫不是那个根,听竹宫不是那个根太后不是那个根,皇帝才是那个根。
  也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他只能赌男主那天的慈悲还能多一些。
  他心情沉重,可脚步却没有停。
  翻过几道盖着雪的红宫墙,从荒凉的春熙宫,逐渐繁华起来。
  路瞧着宽敞了,干净了,尤其是贵人们居住的宫殿,门口扫得看不见一片雪花。
  他身份实在太过卑微,去御书房门口跪着等这条路只有后妃才能走得通。
  皇帝不怎么到后宫来,与其在这里创造偶遇,不如换个地方。
  南郁时身边没有什么能接触到皇帝的宫女,大多都是干些更加底层的苦工作,皇帝的行踪她们是搞不到的。
  南郁时也不指望自己真能掌握皇帝的行踪。
  站在一个显眼的地方跪着,好像看着十分有气节,对于他的身份来说,不但是救不了绿柳,还是干了蠢事自取灭亡。
  南郁时路过御花园,昨天早晨的记忆闪回在他眼前。
  他顺着那条隐蔽的小路看过去,仔细看过才发现,这条小路除了通往内务府之外,还可以通往皇帝的寝宫。
  南郁时猜想皇帝之前走这条路的原因,应该是不想被后妃在御花园“偶遇”吧。
  既然太后这么急着当皇帝去开枝散叶,肯定不会放过那群后妃的。
  想争宠的想上进的,还是那些无心争宠的,都得被太后耳提面命地,一个一个提到皇帝眼前,就想让皇帝能相中了谁,宠幸了谁。
  南郁时想一想也是,像是男主那种看起来十分不近女色的人,若是成天路过御花园,一会有个后妃“跌倒”在圣驾边上,一会看见有人在御花园跳舞,事故层出不穷,他也肯定是不胜其烦。
  争宠是事儿,说是偶尔有一个宫妃这么干,或许能让皇帝眼前一亮,可如果所有妃子都这么干的话,估计皇帝只会觉得碍眼。
  南郁时想想自己的行为,似乎也和那群宫妃没什么两样。
  不过南郁时不为了争宠爱,只为了争一份公平。
  当天的事情,无论如何,都不该是绿柳和小宫女来承受。
  南郁时是穿进这个世界的反派,秦漠是主角,更何况那天的事情,都是南郁时全权接手的,那群小姑娘什么都不知道。
  他心一横,从附近找了一块算是比较尖锐的石头,扔进水缸里,砸了两下,取出一大块冰。
  南郁时只希望自己不要显得太过刻意。
  秦漠下了早朝去给太后请安,正好会路过御花园。
  最近那几个小国又不太安分,那群大臣又是争论不休,秦漠直感觉头痛。
  偏偏太后这边又催得很紧,不知道太后是从哪请来的方士,竟然说自己能窥见什么天命,说这阵子会诞生一个足以改变国家朝廷的天命之子出现。
  自此之后,太后就像是心里有了某种执念,非要马上见到一个皇子的诞生,承接这个天命。
  秦漠不信什么天命之子,如果真的有,那也应该只能是自己。
  路过御花园,张公公暂时叫了停。他凑到皇帝身边,低声问了句。
  “皇上,今天还走那条路?”
  “走大道吧。”秦漠靠在椅背上,阖目支着下巴休息。
  “等等……”等到穿进御花园里,秦漠又像突然想起来什么,改了口。
  “还是走小路。”
  于是,皇帝走在那条小路,就“正好”看见了正在小路尽头半蹲着的南郁时。
  嗯?
  又是她。
  张公公准备通传,皇帝拽住他的领子,比了个静音的手势。
  他心里觉得好奇,就让手下的人也都站在身后,皇帝本人从轿撵上走下来,放轻了脚步。
  离得近了,秦漠才看清了她手里拿着什么。
  那是一块冰,被她用尖锐的石头雕刻着,已经可以看的出来大致的轮廓,是个宫灯的形状。
  南郁时背对着皇帝,可他却是知道皇帝来了的。
  他可是从清晨就在这里等皇帝,哪怕是个大晴天,下过雪的第二天,雪化的时候是最冷的。
  他等到快中午,就是个再抗冻的人也要变成冰块了。
  南郁时脚几乎没有什么知觉。可还是坚持站着。打远瞧见皇帝的仪仗,手里削冰灯的手才忙活起来。
  成败在此一举。他心里觉得紧张,手也被冻的有点不听使唤。刻东西的动作就急躁了些,一个不小心,弄伤了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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