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那赤裸裸的,充满原始血腥的宣言在奢华的房间里回荡,西奥多轻轻笑了出声,他并不以外这个答案,但他接着追问:“你觉得他们是魔鬼么?”
  西奥多目光扫过窗外,仿佛穿透时空,看到了西西里和诺亚亡命的身影,“天使认为手上沾血的人都应该下地狱。”
  “theodore。”伊索试图让他停下。
  “天使也是会犯错的,aesop。”
  “我在纠正错误。”西奥多的声音依旧平静。
  “也许……”伊索微微停顿,目光落在西奥多紧抿的唇线上,“我在某些地方,的确也偏离了轨道。”他坦然地承认,随即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无比凝重,带着一种宿命般的沉重,“但是,天启必须降下。这是神谕,你和我,theodore,谁都没办法阻止。”
  “别这么严肃。”西奥多唇边的笑意加深了,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他起身,走向角落的小酒柜,杯子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他倒了两杯深红如血的红酒,步履优雅地走回去,将其中一杯不容拒绝地递到伊索面前。杯壁冰凉,酒液在灯光下折射出神秘莫测的光晕。“冷静点,我亲爱的天使长,来,尝尝酒的滋味,它很美味。”
  伊索的目光在那杯深红的液体和他之间逡巡。空气中弥漫着红酒醉人的芬芳和一种危险的张力。那条坚守了千万年的界线,此刻在眼前微微晃动,模糊。
  他缓缓地接过了那杯酒。冰冷的杯壁触碰指尖,带来细微的战栗。他闭上眼,第一次,将属于凡尘的,被天使视为堕落的液体,送入口中。
  伊索最终退让了自己的底线,辛辣,苦涩,随即是一种奇异的暖流,带着葡萄发酵后的醇厚和一丝回甘,顺着喉咙滑下,像一条蜿蜒的火线,迅速在四肢百骸蔓延开来。
  一种从未体验过的,令人眩晕的松弛感,温柔地包裹了他紧绷了千万年的神经。眼前西奥多的轮廓开始变得柔和,周围奢华的景象微微旋转,模糊,像是隔着一层温暖流动的水波。
  意识沉浮,如同坠入一片温暖粘稠的深海。
  冰冷坚硬的现实触感消失了,身体变得轻盈,仿佛挣脱了所有束缚。
  迷蒙中,他感觉到自己站在一片无垠的,散发着柔光的草地上,头顶是巨大无朋的树冠,枝叶繁茂得不合常理,每一片叶子都流淌着翡翠般的光泽,缓缓摇曳,发出低沉而古老的沙沙声,如同大地的心跳。
  树下,一个颀长的人影斜倚着树干,姿态慵懒而诱惑。
  光线被层层叠叠的树叶和低垂的云朵切割,揉碎,变得朦胧而暧昧,如同最轻柔的薄纱,笼罩着那个身影,只勾勒出模糊而优美的轮廓。
  一种无法抗拒的引力拉扯着伊索,让他不由自主地靠近。
  他看不清对方的面容,却能感受到一种熟悉到灵魂深处的气息,带着淡淡的,如同雨后森林的冷冽芬芳,又混合着一丝危险的,令人心悸的诱惑。
  他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微凉的皮肤,那触感如同上好的丝绸。
  对方发出一声极轻的,如同叹息般的低笑,那笑声钻入耳膜,激起一阵细微而陌生的战栗。一股强大的力量温柔却不容抗拒地将他拉入怀中。
  身体紧密相贴,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感受到对方胸膛下有力的心跳,与他自己的心跳逐渐紊乱地重叠。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颈侧,带着一丝红酒的醇香和对方独有的气息。
  一个吻,带着试探的轻柔,落在他的唇角。如同蝴蝶振翅般轻盈的触碰,却在他心底引爆了无声的惊雷。
  那吻并未停留,带着灼热的渴望,辗转着,最终坚定地覆上他的唇,柔软,微凉,随即是令人晕眩的温暖。
  一种毁灭性甜美的洪流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堤防,他笨拙而急切地回应着,手臂不由自主地环上对方的脖颈。
  伊索猛地挣扎起来,试图从那令人窒息的甜美中挣脱,找回一丝清醒,他奋力偏开头,急促地喘息,混沌的视野在光影摇曳中艰难地聚焦。
  透过彼此交错的喘息和低垂云朵的缝隙,他的目光急切地向下搜寻,掠过对方光滑的肩颈线条,最终定格在自己紧扣在对方后颈的手上,就在他绷紧的指缝间,几缕发丝顽皮地缠绕着他的手指。
  那发色,在梦境迷离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惊心动魄的,无比熟悉的火焰般的红色。
  伊索猛地睁开眼,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眼前是熟悉的天花板浮雕,晨曦微光透过昂贵的丝绒窗帘缝隙,在地毯上投下一条细细的金线。
  宿醉带来的钝痛在太阳穴突突地跳。
  他摊开自己的手掌,掌心空空如也。干净,修长,骨节分明,只有掌纹清晰交错。
  没有一丝一毫红色的发丝缠绕其上。
  他又进入了那个和西奥多有关的魔障。
  “早上好,aesop。”一个带着慵懒笑意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伊索极其缓慢地转过头。
  西奥多随意地披着一件丝质晨袍,斜倚在门框上,冰蓝色的眼眸含着清晰的笑意,正饶有兴味地看着他。
  那头浓密的红发,在清晨柔和的光线下,如同上好的绸缎,流淌着温暖而耀眼的光泽。
  第71章
  伊索的梦魇始于地狱。
  当他第一次闯入那片燃烧的硫磺之地, 亲眼目睹西奥多,那个曾经与他并肩立于圣光之下的炽天使拥抱黑暗时,某种东西便在他不朽的灵魂深处悄然滋生。
  也是魔鬼的手段, 自此, 一个梦魇如影随形, 他梦到自己与西奥多交合。
  每一次醒来,他都会记得那种触感, 真实得像灼烧着的火焰。
  这是绝对的禁忌。
  伊索将翻涌的惊涛骇浪压在冰封的面具之下, 他脸上依旧是那份属于大天使长亘古不变的冷漠,仿佛那深入骨髓的梦魇从未存在, 唯有在无人注视的角落, 他眼底深处才会掠过一丝无人能解的疲惫与困惑。
  他们要上路了,人类西西里和诺亚的故事还在继续。
  对于这对亡命鸳鸯而言, 是一场带着摇滚乐,廉价啤酒和肾上腺素飙升的公路旅行。
  西西里掌控着方向盘, 诺亚慵懒地陷在副驾驶里, 车头音响震耳欲聋地嘶吼着狂野的旋律。
  他们要么在飞驰的钢铁牢笼里,要么就用盗来的信用卡在某个偏僻的汽车旅馆短暂停歇,劣质香烟的烟雾缭绕, 啤酒罐滚落脚边,而狭窄的车后座, 则成了他们宣泄恐惧与依恋,证明彼此存在的唯一场所, 在那里□□,是他们在逃亡路上汲取温暖和确认对方还活着的唯一方式。
  “what?”伊索的脑袋里有属于这个男人的所有记忆,当他发觉两个□□有过厮混交缠的时候,猛地转头, 看向身旁倚着破旧旅馆墙壁的西奥多。
  西奥多嘴角挂着一丝玩味的笑意:“虽然我知道天使的情感很单一,但都到这份上了,你还这么迟钝么?”
  “为什么西西里要一直陪在诺亚身边,宁可放弃唾手可得的前程,甚至赌上自己的性命,你觉得那仅仅是因为福利院的情谊?”
  “这不是越线的理由。”伊索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金属,僵硬地反驳,“守护与牺牲,天使对天使也是如此。”
  “哦?就比如你对我么?”西奥多突然大笑起来,他笑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我懂,我懂……”他重复着,笑声渐歇。
  伊索的眉头却狠狠皱起,拧成一片沉郁的阴云。
  汽车旅馆成了他们逃亡路上的驿站。每次用伪造的身份登记,前台那套千篇一律,故作宽容的说辞总会响起:“哦,我们得先说一句,我们接受一切种族,宗教,肤色,以及性取向……玩得开心。”
  然后,带着了然或好奇的目光,将钥匙递给这对气质迥异却形影不离的“伴侣”。
  西奥多总是走在前面,拿到钥匙后,会回头对伊索勾勾手指,眼神戏谑,拖长了调子:“快来,亲爱的。”
  那亲昵的称呼如同毒药,每一次都让伊索的神经微微抽搐。
  伊索的抗拒显得生硬,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反而更坐实了前台的猜想。于是,他们总被好心地分配到那该死的大床房。
  伊索开始拒绝那张象征着亲密和诱惑的床。他会选择那张窄小,冰冷的沙发,背对着房间中央那片柔软的禁忌之地躺下。
  然而,身体的疏远并未带来内心的平静。
  相反,梦魇来得更加频繁,更加清晰。
  梦中西奥多的气息,触感,甚至羽翼拂过皮肤的微痒,都真实得令人窒息。
  梦里的西奥多露出了他美丽的六翼。
  所以这是虚假的,令大天使愤怒的。
  当伊索醒来时,冷汗浸透了他象征圣洁的长袍,手腕处仿佛还残留着梦中被紧握的灼热。
  西西里和诺亚的公路生活远非浪漫的冒险,fbi追踪的阴影如影随形,从一个州逃到另一个州,疲惫刻在眼底,恐惧如影随形。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