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然而, 当那护士缓缓靠近时,他的心脏跳动速度竟比护士的脚步声还要急促。
胶鞋底摩擦地面发出的沙沙声, 像极某种多足节肢动物在黑暗中悄然爬行。
空气里弥漫着腐坏的甜腥之气,那黏腻的感觉仿佛有了实体, 顺着他的手指缓缓攀爬而上。
沈驰飞的掌心里早已布满了冷汗, 反观其他玩家,丰富的游戏经验让他们对这般恐怖氛围习以为常,神色异常平静。
这里, 显然不是他这个新手该待的地方。
沈驰飞不禁有些想念自己那相对“安全”的“停尸房”。
就在这时,吉苍发出了一阵窸窣轻响, 温热的鼻息陡然喷在他的耳后,病号服的前襟顺着他的脊梁骨滑落下来, 那触感就像爬虫在身上爬动,痒得他浑身不自在。
背后突然贴近一个“活体”,沈驰飞被惊得猛地一哆嗦,下意识地无声瞪了罪魁祸首一眼。
吉苍却表现得比他还要慌, 他的耳语裹着冷汗的咸涩,五指在被单下蜷缩着:“我最怕医生和护士了,求你借我靠靠。”
吉苍一边说着,一边刻意躲避着护士的视线。
摄影机正在拍摄,平日里如赖皮蛇般的他此刻倒是老实本分,只是手在被子里慌乱摸索,急切地想要抓住沈驰飞的手掌寻求慰藉。
沈驰飞眼珠滴溜溜一转,盯着吉苍绷紧的下颚,心中突然意识到,原来不只是自己在害怕,吉苍同样是个胆小鬼,没准小时候被针管扎了屁股,留下了心理阴影,现在有苦也无处诉说。
喜悦之情瞬间涌上沈驰飞的心头,与此同时,一个邪恶的念头油然而生。
吉苍之前骗了他好几次,他怎能不抓住这个机会狠狠整蛊他一番?
人一旦起了干坏事的心思,仿佛就不知疲倦。
沈驰飞胆子也壮了起来,他屈起膝盖,脚掌微微提起,而后用力按在了吉苍的大腿侧,猛地一蹬,佯装要把他踹下床来恐吓他。
然而,沈驰飞万万没想到,当他猛地蹬腿时,却感觉像是踹进了棉花堆里,吉苍的腿不知何时已绞成麻花状,整个人连带着被子卷成了一个蚕蛹。
“冷么?”吉苍笑着问道,顺势绞紧了他的小腿,又把自己冰凉的脚掌按在暖烘烘的腹肌上,说道:“没事,我给你暖一暖。”
沈驰飞顿时浑身一僵,默默地将脚缩了回来。
整蛊别人却遭遇这般结果,最大的失败莫过于对方根本没察觉到自己的意图。
但沈驰飞并未就此放弃,他曲起手肘,猛地捅向吉苍的腰眼,结果吉苍顺势张开双臂,一下子搂住了他的肩膀。
铁架床不堪重负,发出一阵似濒死般的呻吟,吉苍的鼻尖几乎蹭上他的锁骨,反而笑着反问:“要抱就直接说嘛,我很喜欢。”
吉苍这招以柔克刚,瞬间让沈驰飞像泄了气的皮球,全身的力气都卸了下来,活脱脱变成了一条干瘪的咸鱼。
人生无望,咸鱼翻身,结果一扭头对上了一双死人的眼睛,那双眼睛还在像蛆虫一样转动。
咸鱼被吓成活鱼,再变成死鱼。
沈驰飞没想到会和护士的脑袋面对面,警惕的雷达延迟了,这让他的灵魂都差点出窍,护士已经到了他的床铺边,用一只手收拾床头柜上的针管,端着的脑袋却死死地盯着沈驰飞。
沈驰飞身上简直像爬满了跳虫,僵硬又难受。
“护士不知道要尊重病人的隐私么?”就在这时,吉苍突然开口了。他缓缓探起身,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和我宝贝恩爱,你在偷看什么?”
要不是吉苍特意加上了护士的前缀,一旁被迫看着他们的胡可险些就要被误伤了。
护士脑袋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愤怒起来,手上的动作也戛然而止。
那双可怕的眼睛也从沈驰飞身上缓缓转到了吉苍身上。
不是大哥你……
所有人都有点汗流浃背了。
显然,在尚未确认npc的安全性之前,吉苍这样的行为无疑是危险的,谁也说不准这npc下一秒会不会变身成为绝命boss,轻而易举地取人性命。
吉苍身上却突然爆发出一种新手不要命的勇气,他的目光相当锋利,又有着老手不容置疑的威严:“把你的眼睛转过去,否则,我一定会投诉你。”
“三。”
“二。”
吉苍没有念到一。
护士的手掌动了,将它的脑袋转向别的地方。
“这样我才算满意。”吉苍扬了扬下巴,接着教训道,“以后都这么小心点做事知道么?”
那头颅气得牙齿磨得吱吱作响,仿佛要将空气咬碎。
可吉苍只是不屑地轻嗤一声,随后笑眯眯地与沈驰飞对视,还不着调地抛去一个wink。
沈驰飞承认,吉苍这一个举动可以抹平两天内他产生的怨气。
吉苍还真他爹的是个人才啊。
但这种感觉最多存在一分钟。
吉苍又开口了。
“告诉我,晚上十点,出现在柜子上的药片是做什么用的?”
沈驰飞是惊呆了。
哇塞,你怎么还越战越勇啊,难道你和护士很熟么?
此刻,沈驰飞脸上一片冰冷,而胡可也焦急地将求助的眼神投向他,那眼神仿佛在祈求他赶紧制止吉苍这疯狂的行为。
可沈驰飞哪敢轻举妄动啊?被子下,他急忙伸手紧紧抓住吉苍的袖子,试图把他从这勇士般的狂妄中摇醒,咬牙切齿地低声说道:“亲亲,差不多就得了啊……”此时他的眼神,比护士那张毫无生气的死人脸还要可怕几分。
但吉苍却像个耐心等待猎物上钩的猎人,静静地等待着。
终于,护士将银盘里的针管摆放得整整齐齐后,它的脑袋终于开口了,声音像是从久远的深巷传来:“生病了,就吃药。”
“各位先生,要好好休息,病才能好起来。”
说完,它便推着食物拖车缓缓离开了。
病房大门缓缓关闭,摄影仪也随之结束了拍摄。
众人这才短暂地松了一口气,虽说被吉苍折腾得接连受了两轮惊吓,不过好在没有酿成大祸,正所谓富贵险中求嘛,在一阵略显尴尬的笑声里,这场危机算是暂时解除了。
但玩家们心里都清楚,保不准半夜又会生出什么幺蛾子,于是玩家们决定先轮流放哨,每人睡两个小时,由唐吉吉最先守夜。
在商量守夜次序的时候,沈驰飞全程都没吭过一声,吉苍不经意间一低头,就发现他已经沉沉睡去。
吉苍笑了笑,最终只是捻走粘在对方耳后的棉絮,替他遮好被子,朝着他的脸老实躺下,也睡下了。
第二天,等到沈驰飞悠悠转醒的时候,发现摄影仪并没有被打开,他安心地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先是扭了扭有些酸痛的脖子,又慢悠悠地转转手腕。
此时,玩家们已经将屋子仔细检查了一遍,原本的规则条已然消失不见,只有孙乔手里的日记本还完好地保存着。
孙乔一看到日记本还在,心里就明白,今天的麻烦恐怕就出在这上面了。
只见日记本上出现了新的故事:
“今天早晨我是第一个醒来的,感觉天气应该还不错,既没有呼啸的风声,也没有淅淅沥沥的雨声,病房里安静得有些出奇,最后一个醒来的是沈先生,他一向喜欢睡懒觉。
唐老头不小心摔倒在柜子上,那个插着塑料康乃馨的花瓶瞬间粉身碎骨,那可是他最心爱的瓶子,所以他一下子就大发雷霆了,他在咆哮,咒骂,这病房里声音变得刺耳,可这明明就是他自己的错。
平静总是非常短暂,我们只能忍受他的怒火,可胡先生不知道怎么了,他在无意识地发抖,颤抖从眼皮开始,一向喜欢偷窥的人反而不敢看人了,直到他塞给我一张字条。
字条已被冷汗浸透,圆珠笔油在褶皱间晕成蛛网,他说,沈先生才是疯子。
沈先生是疯子?
怎么可能呢。
我转头看见沈先生正在小心翼翼地剥橘子,果皮连成长长的绷带形状,绕在他苍白的手腕边,他非常仔细,聚精会神地把果肉剥得干干净净,沈先生还在哼着小曲,他的声音欢快,大概是难得有了一个好心情。
我起初以为是胡先生的病情加重产生了幻觉。
但很快,我就意识到,胡先生说的或许是对的。
他也许在夜晚里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就在推车进来之前,我看见沈先生把吉先生杀死了。
这实在是太可怕了,他们不是如胶似漆的恩爱情侣么?
我再也不敢看沈先生的眼睛,他杀人的时候,仿佛世间万物都与他无关,那般冷漠无情。
原来在沈先生和吉先生当中,真正残忍的人是沈先生。”
“这是什么意思?”唐吉吉第一个按捺不住出声,他的表情瞬间变得极为难看,仿佛吞下了一只苍蝇,“难道我们必须要按照上面写的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