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郎不语 第174节
“那岂不是欢喜事,川宜又得了好几副字帖给留着,教我甚么时候得了空家去时与大福捎去。他说大福学字用功,这两年可见得长进。”
陈三芳听得夸大福,心里也欢喜。
“大福肯读书,家里都高兴。只是要教养个读书先生,却也不是容易事。
你哥哥哥夫预备在城里置处屋宅,好方便大福念书,虽大福这孩子打小就懂事,不似小福哥儿娇惯,家里总也舍不得他走读奔波。”
珍儿闻言,连道:“城里屋宅讲究多,要寻一处好的可不容易,川宜中了秀才,家里手头更见宽裕了些,便说是寻处宽敞的屋子来住,大哥有人脉,且也弄了一年多才寻见满意的,这事情可急躁不得。”
她捉住陈三芳的手道:“本是我寻着这两日便要回家一趟,与家里说这头要搬新屋的事,倒一时间还没得空。
娘,且让大福来我这处住罢,新屋三进宽敞,不怕大福住不下,他读书又有川宜看着,岂不是好?”
陈三芳听得珍儿自开口提了这事情,心头很是高兴,却道:“如此倒是好,就怕教大福扰你们的日子,女婿要科考,分了他的心。你公公婆婆那边也是……”
“公爹喜好读书人,他不会多言。川宜甚么性子娘还不晓得麽,再是温和不过的了,哪里会不答应。”
珍儿道:“娘且回去先与哥哥哥夫说一声,我明后日家来,亲自再与他们谈。”
“那便依你的话。”
母女俩说了一晌,陈三芳又去看了自己的俩外孙,在骆家吃了晌午饭才家去。
下晌,珍儿便与丈夫说了教大福过来住的事情,骆川宜并无反对,晚间,夫妻俩便去告诉了云表姐和骆童生一声。
孩子过来虽是住在他们的院儿里,只到底在一个屋檐下,始终也得与父母通个气儿。
“倒是晓得为着孩子盘算,舍得将孩儿送来城中读书了。你那位姓范的同窗,与孩子开蒙识字倒还成,要教导更多的只怕是没那般学问。”
骆童生听儿媳妇要把娘家的侄儿接来住,且为着读书教育的事情,倒没有异议。
只他难免心里得意,自是童生,儿子还教得出息,年纪轻轻已是秀才了,这放在县里头也是扬眉之事,两年间,没少得人奉承,便是愈发的傲了起来。
骆川宜听得他爹当着珍儿的面说他堂兄弟学问不好,忍不得张口:“爹。”
骆童生见儿子不愉的眼色,端起旁头的茶啜了一口,到底是没再说什麽。
云表姐道:“旁的都不要紧,只怕珍儿要照料安哥儿和章儿,届时大福过来,照应不过。”
珍儿道:“这倒不妨事,大福自小就懂事,费不得甚么心,再一则,又有秋雪帮着照看,媳妇不觉劳累。”
云表姐点点头:“到时把孩子接过来了,便教俺屋里的冬梅过去帮衬着。”
翌日,珍儿便坐着骡车回了一趟娘家,这套车的骡子,且还是骆川宜中秀才的时候大哥牵过来的。
家里头待她百般好,如今能得一二回馈,珍儿心里头反倒是高兴。
昨儿得了陈三芳的话,康和跟范景也都没上城里去,就在家里等珍儿家来,一家子团圆吃顿饭。
“大哥哥、哥夫也不早说大福要去城里读书的事情,如此我也早便接了他去。”
珍儿与一屋子的人说话,昨儿骆童生话虽说的不好听,却也是实情,范鑫教导孩子认字读书且还好,若要教学问,那便有些难了。
“在城里置屋是好事,且可慢慢看,大福在我那处安心住着,川宜也能教教他。甚么时候屋子置办好了,且再接他回去都不迟。便是一直在我那边住着待大福考得了功名都使得。”
“也是想着你照看两个孩子不易,没想瞒你这事情。”
康和听得珍儿这般为大福着想,心头也一暖。
珍儿道:“现在的日子只有好的,儿时那般苦累的日子都过来了,照看三两个孩儿算得了甚,且家里还有人帮着。
我时常都还想着以前在家里头带大福的日子,要把他接过去住,心里只有高兴的。”
康和跟范景见珍儿诚心,也不麻烦,便应了这事情。
一屋子都欢喜吃了饭。
既是定下了,康和跟范景便准备了些礼出来,一份是送去大房那头给范鑫,一份送去徐家徐夫子那处,一份则是送去骆家。
大福在范鑫那处读了几年书,虽是自个儿亲大伯,可教育之恩不可忘。
如今大福读书好,孩子乖巧上进是一则,但少不得也有范鑫细心教的功劳,时下孩子要上别处读书了,合该好生谢一谢的。
往后大福要在徐家读书,那就是徐夫子的学生了,拜师奉束脩是一贯的礼数。
至于骆家,孩子要在那头住,且不知多少时日,于情于理都要上门拜访送礼的。
康和跟范景便带着大福分别走了三户人家。
事情忙完,也是小半个月去了。
七月初,骆家搬了新宅,大福也便能去住下。
前两三日上,家里头便陆续收拾了他的穿用,书本学具,还有一些喜欢的玩耍之物。
家里头都很是舍不得,范景这两日上话都更少了些。
大福这孩子,比小福还要黏范景些,出生来范景跟康和带的就不算多,可往前虽是白日里少有陪着,忙活完了生意买卖,家来时总也还有相伴时光。
这朝去了城里头读书,定然是少有能见着了。
搬去骆家的前一日夜里,大福没吃多少饭,说是要回屋去做功课,早早的就洗漱了进屋去。
然则回去房间里,他没磨墨来练字,也没翻书来瞧,只早早的蹬了小鞋爬去了床榻上躺着。
大福心里既高兴能去城里跟十五一起读书,又还是住在打小就照顾他,与他多是亲热的姑姑家里住,原也没有甚么不开心的,可真到了要跟小爹、爹爹、弟弟、小姑、祖父祖母分开,心里又不是滋味起来。
尤是想着今朝大奶与他说的话,更就有些忧愁。
范景开门进屋来时,就见着大崽捧着小时候常耍的泥叫叫正在床榻上发呆,闷闷的,一张小脸儿上不见光彩。
“小爹?!”
大福见默着进来的范景,连忙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范景走过去,在床边坐下:“今晚这样早就睡了?”
大福抿了抿嘴,嗯了一声:“明朝要去姑姑家里,早些睡下,也好早些起来。”
范景见大崽确是长得快,眨眼间个儿便蹿了好些起来,都至他的腰间了,比之小福,当真是大哥哥的模样了。
只再是长得高又长得快,却也到底还只是个八岁的孩子,像康和的眉眼,且还尽数是些稚气。
“总是这般懂事。”
先前爹爹早也与他说了许多的话,去了姑姑家里要如何,他还认真的给记在心里头,心中也并没有酸酸的想哭。
可这厢小爹来与他说话,也没说甚么,他却忍不得鼻子酸酸,眼睛就红了起来。
他扑到范景的怀里头,抱着范景的腰,也不说话,心里却早已是万般舍不得,低低的吸起鼻子来。
范景看着儿子这般,心里不是滋味,伸手将他圈住,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你要不想去二姑家里住,便不去了。我与你爹说便是,届时赶着置个新屋,也是一样的。”
大福晓得爹爹都听小爹的,只他伤心归伤心,却也没有要闹不肯去的心思。
他抱着范景的腰,道:“姑父是秀才,总与我好的字帖练字,他的学问渊博,我要是住在姑姑家里头,一定能学到不少的学问。”
“我就是……就是有一些舍不得小爹。”
大福有些不好意思说这话,想着自己都是个大孩子了,弟弟那样小,舍不得爹爹小爹才是寻常,自己还这样子,一点也不像个男子汉。
范景微微叹了口气,懂事的孩子惹人心疼。
他给大福揩了揩红彤彤的眼睛下头挂着的泪珠子,:“小爹也舍不得。”
大福听得范景这样说,他贴着范景的胸口,问:“那小爹会常来看我吗?”
“我跟你爹爹在城里看着生意,白日里头都能来瞧你。徐夫子的私塾离家里的铺子也不远。”
大福心中慰藉了些,在范景的身上蹭了蹭,心里有些安心了,却又还有点酸酸的,忍不得小声问道:“以后我住在姑姑家里了,不常教小爹和爹爹见着,会不会就不喜欢我了。”
范景眉心微蹙:“怎么会。”
他默了默,觉不对,问:“谁与你说这些的?”
大福吸了吸鼻子:“大奶她说小孩子没有跟爹爹娘亲待在一处,日子久了就不亲了。”
范景夹着眉头:“你大奶她就爱胡乱说话,也不是一日两日这般了,不要捡她的话来听。
在与没在身旁,你都是小爹和爹爹生的,走去哪里都教家里人牵挂,如何会有不喜欢了的道理,只有更忧心挂记的。”
大福听了范景的话,小小的心才踏实的落回了肚子里,心头的担忧倒也没了。
他贴着范景,晓得小爹在外头忙了一日了也劳累,该教他早些回屋去歇息了,可偏又还想黏着他。
不由撒娇:“小爹今晚能不能和我一起睡。去了城里就该好久不得见小爹了。”
范景揉了揉他的脑袋,应了一声:“你且先睡下,小爹去洗漱便来。”
大福欢喜的抱着范景的脖子蹭了蹭,唤他快些去了来,他要等着范景去了回来再睡。
范景瞧他又高兴起来,这才出屋去,刚开了门至屋外,就见着康和过来,似也是要去大福屋里。
康和瞅着范景好半晌不出来,不由问:“怎的了?”
范景没回他的话,只先往屋子去,进了房间,他一边解下外衣准备洗漱,一边同康和道:“还是尽快在城里寻处恰当的屋子罢。”
康和眉心动了动,大抵是估摸出了将才父子俩在屋里说了话,他上前拥着范景,问道:“舍不得大福了?”
范景却也没否认,嗯了一声。
康和见此,微叹了口气:“我何尝又不是。其实倒也并非一定要送大福去骆家住,只他上进爱读书,有个秀才姑父,已是许多读书人家没有的优势之处,人愿意教,他如何白糟蹋了不用。”
如今这时代,教育始终是稀缺难得的资源,没有好夫子教,没有好书找来读,哪里能跟那些大家子弟在考场上比,哪里能在莘莘学子里脱颖而出。
康和一开始并没有想过要寄托什麽远大抱负在孩子身上,幼小时且都没想那样急的要送大崽去读书,只他偏生了这一爱好,做老子爹的怎么能不与他盘计呢。
但看着范景和孩子要分开,心头难受,他也更不好受,他拉住范景的手:
“这事上,先前考虑时我确有私心。但我依你的意思,尽快看寻个宅屋,只教大福暂时先住在骆家,等屋子一弄好,就接回自家里来住。
届时如何都在城里,要去请教他姑父学问总也比在乡下容易。”
范景看了看康和:“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康和笑了一声:“我当然晓得,做爹的,难免心疼孩子多思多虑。
你快去洗洗吧,天热,别教孩子久等着,明朝就离家了,今晚难得还有一场亲近。”
范景应了声,他去净房洗漱了一番,才去屋里跟大福歇了。
大福心头怕范景反悔了,见他真过来,欢喜的很。
他窝在范景的怀里,嗅着他身上的澡豆气味,觉得格外安心舒坦。
先前的小性子没了,他同范景说了不少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