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郎不语 第158节
这也便罢了,忒会寒碜人,菜汤里不是头发丝儿便是小指大小的石头子儿,昨儿差点把俺的牙给没崩坏。”
“俺们在外头天天下着苦力气,吃也吃不饱,管事的来见着了,说俺们做活儿躲懒,反又将人一顿好骂。”
刘老二狠狠勾了两耙子淤泥甩在地上,同自个儿老爹发了一通恼骚:“这活儿俺迟早都要给辞了去。”
刘老爹听儿在主家的伙食开得这样差,竟是还不如家里头,难为他这些日子都没家去抱怨过一句不是。
他心疼道:“你如何不早些家来说,这元主家里咋恁般苛待人?先时虽吃得不好,可三两日间也见得上一回饱肉,是不是灶上把钱给贪去了?”
“贪甚么贪,昨日里头大伙儿便与灶上的人干了一架,后才晓得主家一桩生意赔了钱,如今要消减开支勒紧了裤腰带过日子。人灶上要出去采买,他都不如何给人钱,灶上的人也骂咧。”
刘老二道:“他是刻意这般的寒碜着人,好教俺们这些与他做活儿的受不了了自出门去开小灶吃,要么就回家去吃,如此好给他省下些伙食钱来,又不肖他张口说不供饭了。”
“今朝一早与他做了八年活儿的费七哥都辞了去,甭说是看着这些年的情分,与上两吊赏钱,他连留都没留人费七哥一句,教人瞧着好寒心。”
刘老二道:“可怜俺没个好去处,否则也不继续在他那儿受罪了。偏他一张好嘴巧言,昔时见俺做事伶俐,许下给一贯钱做月钱,将俺骗去了他手底下,多番借故克扣,月下结钱,能有八百个钱已是难得。”
刘老爹苦着一张脸直摇头,道:“我的儿,亏得你与他守着塘子,与他管理鱼虾,又还拉买卖。”
说罢,他不由问:“这厢你栾县的孟叔介绍了两个同乡前来买苗子,俺们留下了人在家中吃饭,时下可还与他介绍啊?”
刘老二闻言,呸了一声,道:“俺做冤大头才还要与他介绍,每回与他引了生意去,欢喜时赏十个八个钱,不欢喜时赏钱不得,反还遭嫌引来的人买的少了。”
“俺就是去别家买,也不教他再得这生意,他瞧着了反倒是更好!”
父子俩在外头说了一会儿,快至午间,这才一同家去。
刘老二进了家门,立便收敛了方才的气性,听得他爹说人还带了好些的礼来,多瞧得起他们。
便是因着在主家不顺,他也不当摆着脸与客人看。
“教二位好等,俺要是晓得今朝有客来,昨儿夜里就从那头回来了。”
刘老二多热络的招呼康和与范景。
“也是我俩来没有提前捎信儿上门,多有打扰。”
康和见这刘家老二,与他爹生着一张十分相似的大脸盘子,许是常在外头跑着,便是快入冬月了,面颊子上都还有些晒伤的红。
“哪里打扰的话,俺们家里乐得远客来耍咧。”
刘老二道:“下晌俺便带你们俩去瞧看苗子。”
康和听得刘老爹的意思是刘老二在与人做活儿,怕是耽误了人的差事,便言晚些时候都成。
刘老二却摆手:“俺一连干了俩月的活儿了,早想寻个日子歇息,整好今朝远客来家里头,有个好由头与主家告假,否则轻易还不得许。”
吃过了午食,刘老二就引着康和还有范景出了城去,往乡里头走。
他同两人言,要买苗子,城里不多,就是有,那多数也是卖得鱼苗子,像是他们要的苗子,多还是乡里才有。
芳县下头的村子都依着河,地势且可见的平坦,塘子当真是多,一村挨着一村都是这般。
刘老二引着康和还有范景在不同的村子上看了三家有他要的苗子的人家。
人嘴巴说得天花乱坠,刘老二毫不客气道:“甭说那些没用的,若是觉你家的苗子不好,俺也不会引着亲戚来你这处看。你直说了价,俺们也看要是不要。”
“刘二哥,你引着亲戚来俺这处是瞧得起俺。便不兜弯子,俺说个实诚价格。
这小甲鱼,三两重个头的,一只给俺五个钱,三两往上大些的,就八个钱,你说成是不成?”
刘老二道:“俺亲戚从外县来,一趟来回就得多少铜子使出去,你也不说多让些价出来。”
“俺这是贴着皮子的价了,蒙人外乡的许还成,莫不是还蒙得了你刘二哥麽。”
刘老二摆摆手:“罢了,教俺这亲戚想想再定,一亩塘子少不得就要放百数的甲鱼,不是一笔小钱,轻易马虎不得。”
“这是自然,只定想着俺们家,旁处还真不见这价。”
康和一个话多的,来这生地上,话也少了起来,多是刘老二在帮着谈问。
他就和范景在一头听着,看着那些苗子。
实话来说,他俩也是头回摸这桩生意,并不熟络,但今朝上午也还是在城里溜蹿了一番。
城中可见的苗子确是不如这般乡里的好,且他问了几家价,三两重以内的小甲鱼,最贵的卖到了十个钱一只,最贱的也要七个钱。
康和还是透着要买多数,不是三五只养着耍也与他这样的高价。
如此一经比较,刘家老二引他俩来看寻的都是好价的好苗子了。
“这三家价格给得都相差不多,贵得高个把铜子,低的如何都要五个铜子。甲鱼养肥大了,便是俺们县里一只也得大几十个钱,若在滦县,怕是奔百个钱去了。”
康和道:“可不就是这般,且还少能买着,多是人鱼塘里头捞着三两只拿出来卖个稀奇。价贵时能卖百余个钱。”
刘老二同康和道:“听得孟叔说二位是接下了他家里的塘子,头回养水里的物。
若听俺一句劝,不妨先选一样来养,若是养得好,再添置旁的不迟,若是养得不好,要损也不至损得太厉害。”
“这水里的不似地上跑的鸡鸭,乡野县里谁家都能养上一养。瞧咱这县下的人户,多也是专一样来干。”
“刘兄弟说得是肺腑之言,我这厢前来开了眼界,心中也是这般打算。”
康和道:“我与夫郎心中已定下先拿甲鱼养来试试手,只这回不急拿苗子,且先看好了人户定下,只待着春时天气回暖了再取苗子下塘。”
“这是应当,都好相谈。”
转了半日,康和选定了一户姓白的人家的苗子,要了八百只三两以内重量的小甲鱼,又要了两百只三两重以上的中大甲鱼。
算来,差不多六贯钱。
苗子倒算不得贵,只来回还有损耗,走上一趟林林总总的还是要花销不少。
要紧也还是不知多少能养大,看似成本不高,实则却不低。
不过养都是后头的事儿,眼下这桩事算是弄妥了。
晚间,康和跟范景要做东请刘老二吃一顿,人忙前忙后,多是周道,不好生相谢,倒是失礼。
想着客栈管了三餐,他俩使着贵价,午间已是错过了一顿餐食,晚间再不吃,那可亏得厉害。
两人便把刘老二喊去了客栈上吃,至多也就是多添一个人的用餐钱,可这般也比在外头另请要划算得多。
且划算是一回事,这长亭客栈在县里颇有名号,请人吃饭也多体面。
刘老二听得夫夫俩在长亭客栈落脚,又还要请他在那处吃饭,怪是欢喜。
他倒好是实诚,言生在芳县里,光听得长亭客栈的名头,却都还没得机会去过,今儿得沾了光。
康和不欲显富贵,便言说是他初来乍到不识得城中客栈好坏,指着一家近的走,听闻可停车马就进去了。
要房间时才晓得价贵,只已是不好再走,便硬了头皮住下。
刘老二大笑,言他面皮薄。
至了客栈,康和要了两样招牌大菜,又要了几样小菜,范景则要了一碗白灼青虾,他昨儿夜里得吃了好。
芳县这头的虾子肥大新鲜,味道也清甜。
转教刘老二点菜,他客气,只不扫兴的要了一碟儿卤的鸭三件。
晚间无事,心里头都松快,康和便又开了一角好酒吃。
几杯子酒下肚,话便多了起来。
范景没吃酒,也没如何说话,他便在一头剥着虾来吃,听着两人说谈。
偶时剥上一只肥大的虾放在康和的碟子里头。
“刘兄弟办事能耐,若非是有了好去处,我倒真想厚着面皮请了你上我那处帮着看塘子。”
康和同刘老二敬酒,他道:“我手头没那侍弄的本事,苗子看定下,后头也还得央能人去干。”
刘老二酒量不大好,素日里吃的都是水酒,这客栈里的烈酒两碗下肚,面颊子就更红了。
听得康和这般说,他不由笑,问康和:“俺要是上康兄弟那处看塘子,你与俺开多少工钱呐?”
康和也笑起来:“刘兄弟这样的能人,如何能亏待了去,你是张口要多少,那就开多少!”
刘老二并不晓得康和家里头是个甚么家境,他那孟表叔也没在信里头细说。
只单瞧人,刘老二还真瞧不出康和范景富裕,两口子衣着简素,但体修形好,看着像是不好欺的练家子。
吃了酒,大家只当都是说得玩笑话。
刘老二便道:“俺现在那主家哄俺,当初言明了给一贯的月钱,等俺进了门,就寻着由头,这也扣那也扣,教俺一月里只得七八百个钱。”
“要是去康兄弟那处,俺得要一贯两百钱。这般若是也扣,那就是扣了,俺到手上也还能有一贯是不是。”
康和笑起来:“大姑娘不成,还将你哄进了门,瞧着刘兄弟也是个耳根子软的。往后成了亲可了不得。”
两人笑着又碰了碗盏。
吃罢了晚饭,送着走路已是有些打飘的刘老二至了他家巷子口,康和跟范景瞧着人进了家门,这才一路返还回去。
洗罢了澡,康和身上的酒劲儿还未全消去,他才觉这酒后劲儿大,人躺在床上,与范景说:
“这两贯钱的客栈,昨儿倒是值当了。今朝却是甚么都不干,纯是用做睡觉歇息,还真教人觉着有些亏。”
范景喂了点温凉的水给嘴皮有些干燥的康和,道:“那多容易的事情,你起来再把昨日的事情干一遍不得了。”
康和闻言,凑到范景的耳根子前,他道:“我觉你这人当真是有些坏,欺我吃多了酒,刻意说些话来激我。”
范景嘴角上有些笑,他将人按回了床上,扯了被子将康和给盖住:“赶紧睡下,明日还得早起赶路回去。”
康和伸手把范景也拉到了床上去,他抬了抬脑袋,枕在范景的肩上:“我都听哥哥的。”
第98章
在芳县办完了事,康和跟范景带着不少在当地上采买的吃用,一早上便驾着车子反还了滦县去。
也是运气不好,出城时天气见阴,待着出了芳县地界儿时,便飘起了雨。
“去车棚里坐罢。”
两人出门时驾得是那般棚车,便是怕遇着雨雪天,板车虽便于拉货,只冬月里坐人却受罪。
康和扯着缰绳,见雨丝受风一吹,便往人身子上飘,虽头顶上也有一块儿能遮雨的棚,却防不住风。
他怕范景受了冻,喊他到里头坐去。
这人哪里肯,言里头坐着闷,不愿挪动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