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郎不语 第121节

  钱二爷教他的事气得回去便躺在榻上起不来,钱家的人都不想他去瞧钱二爷了,人偏生是在钱二爷床跟前哭。
  只可惜是没把钱二爷哄好,又生了事。
  陈雨顺那老相好,孙大生的老娘任氏,打娘家回来听说了陈雨顺跟小寡夫尤山溪的事情,就差是一口气给背过去。
  人气冲冲的上程家要将尤山溪给打一顿,不想跑去程家哪还有尤山溪的影儿。
  这哥儿事发第二日夜里头拿了徐扬的钱,早便收拾了包袱跑了。
  程家独余下个曲氏,她心头也还窝着气咧,尤山溪捅下这样大个篓子偷了籍契跑了路,她只恨早先儿子死了没将他给卖了去,到底是还能得先钱银,这厢可谓人财两空。
  任氏上门来闹事,正是无处宣泄的曲氏与人逢上,两个火气滔天的妇人几句话就给点燃了,在院儿里头结实干了一场架。
  头发抓得一地都是,一人肿了眼儿,一人破了嘴。
  任氏一瘸一拐的从程家出去,没弄着尤山溪,心头气不过,又寻去了陈家哭闹。
  陈雨顺眼下里头满脑子的官司,遇着任氏来撒泼闹事,哪有耐心安抚人,只巴不得将人赶走得个清净。
  “你果真是爱了那小寡夫,俺就回了娘家一趟,才多少日子呐,你就恁般守不住。”
  任氏见着陈雨顺待自个儿这般态度,心里头多冷寒。
  “你胡言些甚,快回家去罢,时下我没工夫与你掰扯这些烂事!”
  “你也是晓得这是烂事了!如今你是嫌俺老,嫌俺胡闹了,往昔痴缠哄着人的时候是甚么个嘴脸?天底下如何有你这般亏心的人!”
  陈雨顺的媳妇听得任氏来哭闹气得不行,她一个正头的且还没说甚,她一个表姐算是甚么玩意儿,倒是先闹着来兴师问罪了。
  闹半天她这个正房媳妇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早忍这人多时了,时下再忍不住,一屋子的人索性是把积压的怨气都给撒了出来。
  “你们猜后头怎么着?”
  康和跟范景驾着车把陈三芳拉着回来,三人在城里头看铺子,还没赶上村里这桩热闹。
  巧儿绘声绘色的把陈雨顺家里的事情说与三人听。
  “那死鬼孙大生的娘任氏和乡长的媳妇肖娘子打了起来,咱这里正帮媳妇不是,帮表妹也不是。
  两人就扭打在了一处。奈何那任氏实在厉害,生是把肖娘子给摁在了地上,里正这当儿上就去把人拉开,任氏就不得了了,大骂里正负心汉。”
  “人坐在陈家的大门口,又哭又骂,抖了不少丑事出来。
  任氏言孙大生活着的时候,豁着性命在城里头放印子钱,挨人追,受人打,得的厚利大半都孝敬给了陈雨顺咧,把他当亲爹似的看。”
  “村里有那起子泼皮无赖不受陈雨顺管教的,都是孙大生私下去把人弄服的。”
  孙大生死了,陈雨顺又跟程家的那个小寡夫混在了一处,他那表姐任氏自觉受了辜负,如何有不发疯的道理。
  “现下闹得村里人都晓得了,私下里头都说陈雨顺品行败坏,把以前的事情都拿出来说。”
  陈三芳听罢,只恨自己在城里头张罗买卖去了,没亲耳朵去听上这些闲。
  “俺就说那陈雨顺再与任氏不清不白的,也不至那样关照孙大生。当初那坏种在县里头惹了人,不敢在外头混,只能躲去山里头。陈雨顺多瞧不起咱家,还提了东西来央咱关照。”
  “原是因着受了人的好,又得人在私底下去给他办些腌臜事,要不然别家的种怎当亲儿似的看。只怕也是担忧人把这事情给吐出来罢。”
  陈三芳忍不得啐了一口,昔时旁人以为他们这乡长多好多公正,也只范家早早的看着了他是甚么品性。
  只先前人微言轻的,说来没人不信不说,反还教人诬赖,现在他的面孔教村里人都瞧着了,心头那才叫一个痛快。
  “早该教这孙子给倒了大霉去,自以为是当了乡长就了不得了,在任上干些缺德事,这厢可都给他弄了出来。他要倒了,咱家里可就松快了咧!”
  陈三芳也不怕旁人听着,在屋檐下就将人大骂了一通,教陈雨顺压了这样久,现下看他倒霉,哪有不欢喜的。
  倒是范爹,听得陈家的变故,起了一脑门儿的汗,他止不住的揩着汗水,心头是既庆幸又后怕呐。
  先前尤山溪来勾他,幸得是他没动任何的念头,要真没脸没皮的与他有了首尾,事情捅出来,如何得了啊!
  这事情要换在他身上,他非得去跳河不可。
  范爹语重心长道:“男子可得把自个儿守住,万万是不能动花心思呐。
  瞧这陈雨顺,有着乡长的职务干着,多体面多好的日子,非是去弄这些事,俺瞅着他是得倒台。”
  说罢,又看向康和:“三郎,你可千万甭学他。”
  陈三芳攘了范爹一把:“你痴了不成,俺们三郎是甚么人,那陈雨顺又是甚么人。三郎如何会干这些事!”
  康和心头暗笑,想是范爹有感而发,教训虽没落自个儿身上,见着陈雨顺满身官司,也好似自吃了教训一般。
  他道:“爹宽心,我定是不会干这些事的。”
  “可不就是,咱三郎跟大景这样好,如何会干这些事。倒是你这老东西,不紧着些裤腰带,少不得你的苦头吃。”
  说罢,她喊康和带范景回屋里去歇息,劳累了一日,当心着宝宝。
  自欢天喜地的说要去弄肉来晚上吃。
  康和应了声儿,牵着范景回了屋,他俩倒是也没想到尤山溪还能牵扯出这些事来。
  陈雨顺原偷人还只是败德,收这些来路不正的钱银,那就是品性不端了,这一来,钱二爷就是想保他也没脸来保他。
  范景听得尤山溪跑了,忍不得问了一嘴:“那哥儿去了哪儿?”
  康和摇摇头:“不晓得,徐扬给了他不小一笔钱,没过问他的去处。他不是个心思简单的人,当初程民生贪图他的相貌把人弄回来,哪里想过会掀起这样多的波澜。”
  “于他自己而言,他走是件好事情,若是再留下,村里的妇人夫郎对他早有怨恨,迟早有一日会生出事来;于乡里来说,有个如此不安生的人在,容易惹事端。倘若是他老实本分的过日子,徐扬给他的钱也足够他使一段日子了。”
  范景没言,人走了是好的,谁晓得陈雨顺往后从麻烦事里头脱了身,会不会去寻他的麻烦。
  不过这些也都不要紧,他们都在等着看秋后换选时陈雨顺能不能倒台。
  范爹因着陈雨顺的事,心头惶惶了两日,直到这天,他寻的长工上了家里头来见人,这才又好了起来。
  “俺叫窦一仓,今年已满过了十八。田间地头,赶驴赶牛的活儿俺都会。俺旁的没甚么能耐,就是力气大,下得了苦力。”
  来的小伙子个子也算高,只在康和范景那般高个儿面前,衬得矮了些。
  一张脸盘子发圆,黑黑的,身形倒是多结实。
  看着老实巴交的,说了几句话,就有些不好意的挠了挠后脑勺。
  雇来乡里头种地干活儿,康和觉着老实本分便是最好的,地头上只肖肯下力气,不似城里头的铺子上,要与人打交道,脑子灵活才好使,若是干勤快人蠢笨,反倒只会徒添麻烦。
  这人是范爹一道吃酒的王木匠媳妇介绍与他的,窦一仓是她娘家亲戚的邻居,听说范爹要找个长工帮家里做事,就想到了他。
  窦家家穷,姊姊妹妹的一大屋子人,手头也就守着不到十亩田地过着,劳力多,地头活儿少,窦一仓就在外头寻些活儿来做着贴补家用。
  哪处要下力气的活儿,他就上哪处去干,在城里做过搬运,也在村头上给人挑过石头,扛过树子。
  窦家受王木匠的媳妇介绍,说她们村子这头有户人家姓范,多和善厚道的人家。
  如今经营着猪肉生意,家里独个老爹收拾田地伺候不过来,想要个勤恳的长工帮着料理庄稼。
  窦家听来,也是乐意上这家来干活儿,外头的散活儿虽一日能挣六七十个钱,但这活儿也不是日日都有,不比寻个要长工的人家。
  赁个一两年出去,稳得一笔银子,届时娶媳妇都有钱使了。
  两厢张罗,人今日就过来给范家瞧瞧,要是合适就能留下用。
  窦一仓来的早,过了午间就上了范家里来。
  家里头俩丫头去大房那边听范鑫说课去了,独只范爹一人在屋。
  他就一老实乡下汉,哪里干过赁长工的事,端了茶水喊窦一仓喝,要等着康和回来定夺。
  好在康和今日家来的早,听得长工来了,就瞧了一瞧。
  见着人康健,是那般村户汉子的模样,体格子没话说。
  他客气喊人在堂屋坐,招呼时多和善,发起问来却严肃:“可识字会写字?”
  窦一仓摇摇头。
  “那可说得来官话?”
  “官话俺听得明白,只说得不多顺。”
  康和教他说了几句来听听,人依他的说了,倒没做假。
  便又问:“除却会料理地头庄稼事,可还有甚么旁的长处?”
  窦一仓仔细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他心头紧了起来,心想范家这哥哥好生的派头,竟是比范老爹要严格得多。
  然康和听完,却并没有嫌人不会这些,反是道:“ 在范家做事月里头可歇四日,回家还是做甚都使得,平素里头就跟着家里吃住,一年与你五贯钱可使得?”
  不是康和要显资格,做出这些询问的腔调来,赁个下地做活儿的长工没甚么好挑拣的。
  可人有长处与没长处还是不同,在赁钱上就不是一个价了。
  独会下力气,康和便开五贯钱的口,若是会识字读书,又或是另有些旁的长处,好比烧菜木工活儿这些,那自是不好把价谈得贱了。
  传出去外头的人不得说他们范家家穷还想赁人吆喝,穷显摆嚒。
  窦一仓先受康和那么一通盘问,只当是这活儿做不成了,没想人却不嫌他身上没个长处。
  他开口了要留用,他哪有不肯的道理,连就给答应了下来。
  两厢说定,这才签订了赁期,按下了手指。
  康和先把半年的赁钱与了他,做足了半年,再把剩下的结算,人先回去给家里报个信儿,两日后便过来做事了。
  家里头见康和一套功夫,夸说他有做老爷的气势,把家里人都给唬住了。
  康和笑了笑,提了一方猪肉给范爹,教他去谢一谢王木匠家里与他们介绍了长工。
  没两日,康和打城里拉回来了些砖石,范家请了人,要修缮一番屋子。
  陈氏娘家的兄弟巴巴儿的跑过来,言陈氏咋不喊他这做弟弟的来弄屋子。
  他那兄弟是专给人造屋的,起主意修缮屋子时,陈氏也提了一嘴问要不要请他兄弟来弄,教康和给拒了。
  修缮屋子这事,寻亲戚办不好算账,算得仔细了伤情分,若不仔细算难免又吃亏,倒是不如喊外头的人来,多少钱明明白白,拿多少钱干多少事。
  陈氏给听去了心里,陈家老二来要活儿时,陈氏便言这回修屋的钱都是康和范景出的,她没拿钱,不好做主这事儿。
  喊他去央一央康和,陈老二便求去康和面前。
  康和与这陈老二不亲,自不必似陈氏那般抹不开情面,他与了人一个账本儿,教每笔账都清楚明白的记下来,若是做得到,这活儿就给他做。
  陈家老二见此,又踟蹰了回去,细了账也就没油水捞了,他心头不痛快康和,却又无可奈何,这事也便只能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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