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郎不语 第119节

  便道:“这事好说,你只肖把事情与我办妥,如何少了你这兄弟的好。”
  康和只笑未言。
  邹夫郎晓这人不好忽悠,先引他上水桥坊去看了一眼铺子。
  这水桥坊并不是四大主街,与范家现在经营铺子的豆惠坊相差不多,但这坊间却只进不出,铺子就在尽头上。
  倒如邹夫郎说的,铺子大,铺面儿后头还圈得个小院儿,堆放杂物,烧水煮饭都宽敞。
  邹夫郎言这处是以前他卖烛油的铺子,后头生意做得响亮了,也便换了间更大位置更好的铺儿。
  先前赁了出去,一月上也能拿个三贯钱的赁钱,只赁期到了人没续,这才空置了出来。
  康和瞧这铺面儿优缺显著,先前赁铺子看了不少,铺子租赁价格也有些数,这般敞大的门面儿贯把钱是赁不得的,但邹夫郎说的三贯数也忒高了些。
  这坊间这位置上,真赁三贯,也不怪人不肯再续了。
  铺子赁金两贯出头已是差不多,铺价麽,他大概估着也得要上百贯之数,到底是大。
  康和也没吹毛求疵太过挑拣,既见人没蒙骗他,也便罢了。
  总不能要人在四大街上与他弄间铺子出来,若眼下拿着手艺的事捏人,未必办不成。
  可届时惹恼邹夫郎生了仇,等人方子拿到手,反要拿捏他不是轻而易举。
  凡事也还是要有个度。
  康和说了几句好听话,笑接下了铺契。
  没过两日,康和打外头去寻了个不如何在外走动的粗野老村汉,与他嘱咐了一通,由这老汉拿了方子去与邹夫郎。
  人在烛油铺子上会面,这老汉多不起眼,进出铺子也不教人多留意一眼。
  邹夫郎瞧人一张黢黑的面皮,脸上尽是褶子,指甲缝儿里都是泥垢,怎么看都不似个有见识的。
  他心想不怪康和能从人手里头弄得那样多的好烛来,他与康和五百个钱一对烛,这老汉不知到手一对烛有没有五十个钱。
  “老爹,您好手艺。人言高手在民间,想便是您这般的高人。”
  老汉受吹捧,却不搭他的腔,人板着张面孔,张口只言:“说这些空话有甚意思,俺一会儿还得山里去忙,快快把事情办完。”
  邹夫郎见此看了一头来陪着的康和一眼。
  康和挤眉弄眼,示意那老爹脾性怪,不肖弄虚的。
  邹夫郎点了点头,他心眼儿也多,复问老汉:“老爹,说好这个数,我这头已是备齐了,东西你可带了?”
  他同老汉比了二八的手势,想探探康和打中间有没有使浑。
  老汉打怀里取出一张纸来,他给拍在桌儿上:“劳俺一通功夫。”
  邹夫郎见老汉并没有对价钱有异议,要么是康和与老汉已经谈妥了他要拿多少,要么便是人确实没再贪这里的钱。
  他见了秘方,自也取出了一早预备下的交子。
  一手点钱,一手看方。
  邹夫郎瞅着方子上写得倒是详尽,他懂做烛,自是一眼就能瞧出有没有蒙人,面上虽克制不露笑,眼睛里却早已瞒不住。
  他觉方子内容倒是没问题,只疑:“如何每两行字字迹便不相同?”
  老汉道:“俺又不识字,若教一人与俺写下这方儿,那不是白给了。自是要寻几个不同的人,打乱了给俺写。”
  邹夫郎心头一愉,心想这老汉粗鄙,做事倒还算周道,且他见了老汉这般模样,心头更是踏实,就是来时他再做这买卖,也掀不起甚么风浪。
  两厢交易妥帖了,康和同邹夫郎言送送老汉,两人离了这街,悄然没进了不打眼的地儿。
  老汉赶忙将交子拿与了康和,他揩了揩脑门儿上的汗:“俺将才可演得好?”
  “如何有不好的,将恁大个掌柜都给唬住了。”
  康和打身上取了一吊钱给老汉,道:“一会儿上我那处,再与你一块儿三斤的好肉。”
  老汉欢喜不已,直道谢。
  送罢了老汉,康和复回了一趟邹家铺子:“这老汉说话不是个中听的,我每回去都吃排头。今儿拿了这样多的票子走,却也还要我几斤猪肉。”
  邹夫郎得了方子欢喜,同康和言:“乡野粗h汉,爱贪占点儿小便宜,要你几斤猪肉你也不亏。”
  康和笑了笑,他自是不亏。
  “夫郎这厢可得了一桩好生意做,恁老汉不是有眼界的,药烛的生意往后约莫便是夫郎独干了。他日飞黄腾达,可别忘我这般跑腿的才是。”
  邹夫郎也觉这事情康和给牵线办得好,他言:“如何会忘你,要没你与我介绍,今朝也不得这生意。”
  康和说了几句恭维话,没向人要甚么富贵了的保障。
  人心易变,倘若是良善的,即便未曾许下什麽保障,他时富贵了也一样不忘旧人,可若心黑的,即便今时因高兴许了诺言,它时说不得也能把承诺变成了斩人的刀。
  说了半晌的话,康和才回了铺子上。
  范景正在摊子前与人切猪肉,他瞟眼见着过来个步子轻快的大高个儿。
  人走到他跟前来,笑着与人包好猪肉,空隙上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了一句:“妥当了。”
  范景眉心微展,为着艾烛,已是忙活了月余,卖个方子的事情,亏得他能耐着性儿折腾这样久。
  两人默契的都没多说谈什嚒,这事情不好张扬。
  午间,趁着陈三芳午睡的功夫,两人借故说出去买甜水,康和领着范景去看了一眼他们的新铺子。
  “瞧着是多大,但位置还不如咱们现在赁的猪肉铺。”
  范景前后转了一圈,铺面儿没甚么稀奇的,城里许多铺子也都大相径庭,这处独是后头的院子教人喜欢。
  他也觉得铺子靠着坊间尽头处,位置差了些,可若不是位置欠,人怎舍得轻易许了人。
  “本是想着他给了咱一间铺子,要合适就把猪肉铺挪过来,到底铺契在自个儿手上,不肖再使一笔赁钱,又还宽敞这样多。”
  康和道:“可见了这铺子,又教人歇了心思。”
  范景道:“那头生意才起来,不易得了些熟客,这头隔了几条街,一时挪过来,熟客也得丢。”
  “正是这般。”
  两人一合计,一是不想多一桩麻烦挪动铺子,二来也不想折腾丢客,干脆寻了个经纪把铺子给赁出去,两厢倒也抵消了赁金。
  夜里,康和才将三张交子取出来拿给范景看,两张一百贯,一张八十贯。
  两人赤脚盘腿坐在床上,望着那轻飘飘的几张纸,价值却跟一床的铜子不相差了。
  此番可一朝富裕了不少。
  康和问范景:“你可想一口气修了大屋?现在钱够使了。”
  范景其实对住处没太大的念想,只肖能遮风挡雨那就是好的。
  自然,谁又会嫌更好的屋宅,且他也不是那样自私的人,自个儿糙,就要旁人也跟着糙。
  家里这般茅草棚顶屋有银子使确该好生拾掇一番,夏月里头漏雨实是麻烦,冬日也格外的阴冷,离不开炭火。
  范景道:“修大屋是好,只如何同家里交代修屋的这些钱?便自家晓得了,外头又如何看?”
  村子上都晓得他们家在城里赁了铺子干猪肉买卖,可这买卖二月上才开做的,七月里头就掀旧屋盖大宅,甚么买卖能来钱这般快。
  再者,有了银子,也不必就那般急躁着要置换做旁的,留在手头上,遇事也好周转,不肖转头便卖地卖物的来换钱,东西急卖未必能得好价不说,有时不恰当还卖不出。
  康和也是思虑了这些,事情要转传去邹夫郎耳朵里,也惹人生疑,届时先前吊人那一通算是白费了。
  “那便还是按着原先的计划,置了砖瓦来把屋顶地板修一修,且将就着住,过几年时间恰当了,咱再划地来弄大屋。”
  这事情确实急不来,跟修路一般,要修敞修大,占得地定比现在宽,又得去与人商谈买地占地的事,不是一桩自家一拍大腿就能干成的事情。
  范景应了一声,又道:“用咱原本这处的地基,倒是不肖再看风水,可修十几间屋子定得占旁人的地,若另选位置,还得教风水先生来看,且还未必能选中咱家的地。”
  康和听此,也是头疼,他道:“那先把这事放心头,若有合适的地,尽量的买些在手上捏着。”
  范景点头,康和又笑起来,不管怎麽说,有银子在手上,心里就踏实了很多。
  他把交子与铺契小心收好,抱住范景,亲了亲人的下巴,两人预备着就要歇了。
  现在崽子还不到四个月大,最是不稳的时候。康和可不敢如何,多沉稳,老实得快赶上刚到范家那会儿了。
  他伸长脖子刚吹了灯,屋里头一黑,乍听得外头好似传出了敲锣的声音。
  康和迟疑的在床边站了会儿:“可是打雷了?”
  范景一骨碌从床上坐起,人立从床上下去,道:“是铜锣声。”
  康和眉头发紧,大半夜上若没事谁会敲锣,他复把油灯给点上,一边披衣裳一边去喊醒范爹。
  “咋回事,莫不是又进贼了?!”
  范爹跟陈氏才眯着,听得急叩门声,慌点灯起来。
  “不晓出了甚么事,外头有敲锣声,还是谨慎些清醒着好。”
  范爹探着耳朵出去听,当真是听见了锣声。
  才静下去的夜,随着铜锣声响,又给闹腾了起来。
  不过须臾,夜色下,有人打外头的村道上跑过。
  吵吵嚷嚷的:“有贼娃,往村南边儿去了咧!快些追!”
  站在院子里头的康和跟范景对视了一眼,两人操了家伙,也赶忙上去了村道随着人跟去。
  范爹跟陈氏不敢跑出了,家里还有俩丫头呐,只在后头喊,教康和范景小心着些。
  夜风簌簌,康和捉紧范景的手:“阿景,要慢着些。”
  范景点头,要换做往前,他早蹿出去了。
  时下顾忌着肚子里的孩子,且没胡来。
  两人四处张望,还真瞧见个黑影儿一溜给蹿进了地里头,村中壮力都跟着追。
  人越汇越多,扛锄头举镰刀的,追着那时能看着个影儿时又不见了的贼一路跑,跑去了村南头。
  康和跟范景仔细着,行得慢些。
  两人打后头追上村里的汉子时,见着大伙儿停在了一户人家跟前,踟蹰着没继续追了。
  “看着人来了这边,一下就见不着了。说不准是蹿进屋子里去了。”
  “甚么不说准,那不是钻进了屋还能是躲去了哪儿,咱一同进去把人给摁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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