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郎不语 第88节

  “我这番来与老爹逢上,难得的一桩山里生意,你好价卖上些给我,入冬前迁地儿,货少些,也轻巧些是与不是?”
  老汉笑起来:“你这小兄弟是个饶价能手,不多辩了,一百一十个钱,你肯,俺也爽快。”
  康和也退一步下来,两人给说定了。
  老汉手上取下来的巢蜜只有十来斤了,康和要得多,得开箱与他新取,言能取出三十斤的模样。
  四十斤的蜜,就得四贯四百个钱。
  康和跟范景倒是手里还有这些个钱,但上山如何会把家当都给搬上来的。
  言教老汉等一等,他们得回乡去取钱。
  张石力言何必麻烦跑一趟,他先借俩人钱把蜜买了,哪日得空再把钱还他便是。
  左右他在山里头也不急着用钱。
  康和自是感激,便打了借条,先同张石力借了四贯钱,他们带的些零散以备不时之需。
  老汉见他们爽快,他也多踏实,受康和讨,送了他几斤没有蜜的巢脾。
  康和说是想熬些蜂蜡出来,诱蜂使,老汉不管他做甚么用,只一回卖了这样多的蜜出去,觉着送人几斤巢脾也算不得甚么事。
  用着老法子,康和滤了蜜出来,老汉的蜜不差,出蜜也好,四十斤巢蜜,出了二十八斤纯蜜,比预计的还多出三斤来。
  而康和想要的蜂蜡则出了五斤,巢蜜出的四斤多,外在老汉又送了几斤巢脾,这才熬出了五斤来。
  出了蜜,康和照旧去了一趟邹夫郎那处。
  “恁快便又有了蜜?”
  “倒不全然是自家的,有收的好蜜。”
  康和先前便说了未有几箱子蜂,时下只得实诚说:“不过我瞧了都是好的,若是那等孬货,自不敢与夫郎送来。”
  邹夫郎尝吃了新的蜜,确实味道不错,于是点头肯要。
  问康和可还是老价格。
  康和先前受了邹夫郎一吊钱的赏,自是没有吊头就与人涨价的说法,他便言还是以前的价。
  邹夫郎满意下来,得晓这回货多,他更是惊喜。
  先前那几斤的蜜,他送了人自留下的不多,早已是吃了个干净,送出去的,还有前来与他讨的。
  好东西,自是有人惦记着。
  康和的二十八斤蜜,他一口气全数给要了下来,生意人家,走动的宽,这家送个半斤,那家送个一斤的,送不得几家就空了。
  再者这蜜又耐得住放,不似点心铺里头的果子糕点,没个三两日就馊臭了的。
  康和便打邹夫郎这处卖蜜得了八贯四百钱,净挣了四贯。
  他拿了钱去还张石力时,又还提了一方鲜猪肉,一包面粉前去送了老爹,山里头买回东西不易,且他们又不是本地的人,更是不便。
  老爹多是感激。
  转眼,到了秋收时节,村子里一派忙碌。
  范景这些日子里活儿却多,三五日间就要出去两三回。
  秋月里爱祭祀,办事的人家也多,故此要宰杀牲口,范景出去的勤,他不觉杀猪累,惦记着帮家里头秋收,家里却催促他跟着胡屠子多跑跑。
  年初上买的那头的驴子长大壮实了,驮运粮食是把好手,今年家里秋收省了许多力气,也不似往年那般要将稻谷一担一担的往家里头挑了。
  一个秋季下来,脸教秋老虎晒得黢黑不说,肩膀上也得磨掉一层皮。
  康和早间天气凉爽些的时候与范爹一同下田里割稻谷,他们一人割稻,一人在半桶里头摔打稻谷脱粒儿,待着满了两箩筐,就给捆到驴儿身上,由陈三芳给运回家去。
  俩丫头时也来帮着割会儿稻,见着太阳露脸了,康和便教丫头家去。
  秋日里头的太阳不比夏月里的凉爽多少,小姑娘家在地头里晒黑了不好瞧,要养许久才能白回来。
  等着日头实在高了,他跟范爹也回去,抵着毒辣的太阳晒,他们也吃不消,怕是中了暑气到时候在家中躺着,耽搁了地里的活儿不说,还得要人伺候。
  于是便早晚两头干活儿,其余时辰歇息。
  只午间歇息的时候,康和也不闲着,他在屋里头捣鼓他的小玩意儿,这些日子里弄得起劲。
  康和将夏月里阴干的艾草给捣碎,一日弄一些,用筛子反复筛,已经取了一大盒子的艾草细粉出来。
  他将先前存得的蜂蜡给融做了蜡油,反复的过滤去杂质,提出了很是洁净的蜂蜡。
  取二两蜂蜡油,会入三钱艾粉,置入竹筒中,中余灯芯,待着冷却,便能做成一支蜡烛。
  外头的烛价不贱,一对寻常的烛得要上五十个钱,农户人家用不起这般照明的器物,用的都是灯油照明。
  即便是灯油才几个钱,可入了夜,乡野人户还是会为着省下些灯油钱而早早吹了灯睡去。
  这蜡烛,便是专与富户人家所备的照明物。
  康和做的这般蜡烛,并不是寻常的烛,而是谓之药烛。
  他过了蜂蜡的杂质,烛燃着不冒黑烟,又添了艾草,点燃时有一股淡淡的艾香可驱虫。
  夏月秋时蚊虫多,得点艾草来驱蚊,这注进照明的工具中,岂不是一举两得。
  夜里,吃了晚食,康和便要拉着范景进屋。
  范景吃饱饭,刚抹了嘴,就教人急匆匆的弄去了屋里头。
  这些日子他都早出晚归的,康和忙着秋收的事也累,两人已是有些日子没亲近了。
  只瞧着外头范爹跟陈氏都还在忙,一个喂猪,一个收拾灶屋,范景有些不大自在。
  他同康和说:“晚些时候。”
  康和抱了只匣子出来,听得范景说这话,诧异了一瞬:“晚些甚?”
  范景没言。
  康和回缓过意思来,笑道:“你想哪处去了,我是想与你看看一样好东西。”
  范景瞅见康和怀里的匣子,耳尖微红,他故作镇定,问:“这是什麽。”
  康和连道:“保管是你没见过的。”
  说罢,范景便瞧着人取出了四支色泽淡黄,算不得长,个头圆墩墩的烛出来。
  他哪里会没见过烛,便问:“买烛来做什麽?”
  康和没答他的话,取了一支,拿在油灯前给点了起来,转给放在烛台上。
  随着烛燃,屋子里也散出了一股艾香,范景见屋里头今儿并不曾置得陶盆燃艾草,且气味是烛燃起后才嗅着的,他自是看出是烛里飘出的气味。
  家里头虽极少有使烛,但范景并不是没见过,可这般稀奇的烛还是头回见着。
  康和见着范景眸子中的惊奇,这才道:“我取了蜂蜡兑了艾草做的。你瞧这烛,不见黑烟不呛人,反倒是飘艾香。”
  范景闻言凑近了些去看,若不是康和说是蜂蜡做的,他真认不出。
  “这烛中的艾粉,拿白酒浸足了六个时辰,艾味析出,点燃时才格外的香。蜂蜡又入了盐,驱除了蜂蜡腥味,轻易辩不出是蜂蜡。”
  “做这药烛的巧宗儿便在此处了。”
  康和笑与他道:“若是旁人,我轻易可不会告与他晓得。”
  范景盯着烛燃了会儿,便一口气给吹了。
  这样好的烛,点着供观看,实是有些糟蹋。
  康和道:“不要紧,我拿这些烛上城里的铺儿去卖,总也要点一支与人看个稀罕的。自点半截来照个新鲜,也过过瘾儿。”
  范景用普通的烛且觉着再拿铜子烧,更何况于这稀罕的药烛。
  他问康和:“如何想出这样的宗儿?”
  “夏月里头可吃足了蚊虫的苦头,艾使得多了,便生出了这念头来,试着一做,倒还真成了。”
  康和道:“这好物,得卖个高价出去。
  我本是想着上城里头寻买几个图样,在烛身上雕出些花儿来,但想着自己手不如那些老师傅巧,自弄得不好,反损了烛,不妨就这般素着,卖与铺子,便人二次侍弄。”
  范景点头,他晓得康和一向是主意多的。
  这烛他一个门外汉都觉着好,料想那些富户也爱。
  “你可寻了甚么铺子卖烛?”
  “你忘了,买咱家蜜的邹夫郎是做甚么买卖的?”
  范景跟着康和一道去卖过蜜,乍想起那是一间灯火烛油铺子,倒是有了现成的买主。
  康和道:“老交情了,这邹夫郎为人也不差,我先去与他瞧了,他若给得价钱合适,咱就与他,若是价不好,另麻烦些再寻买家便是,好东西总不愁卖。”
  范景应声。
  康和又道:“前阵子去卖蜜,邹夫郎同咱家里又定了六十枚咸鸭子和三十枚松花蛋。待着送去时,我顺道便与他说烛的事,你届时同我一道送。”
  范景答应了下来,他倒也想去看看这烛能卖出个甚么价钱。
  康和趁着咸鸭子还有些日子才出罐,便拿存着的几斤蜂蜡,多做了几对烛给放着,届时也尽可能的多换上些钱。
  第55章
  寻常使的烛,一支在五钱重,也便是二十五克的模样。
  一斤蜂蜡会入一两五钱的艾粉,除却制作中损耗外,一斤蜂蜡约莫能出十对烛。
  康和携着咸鸭子上城里时,拢共攒存了四十支烛在手上。
  这日,早间上地里忙活了家来,康和跟范景冲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同家里头说往县里去送咸鸭子。
  范景背着咸鸭子,康和则将几十支药烛用布给包整好装进匣子中,放在背篓底,再用寻常的麻布给盖好。
  两人一人背了个篓子,戴了草帽上县里。
  正值午间,最是炎热的时辰,至县城时,浑身都淌了汗。
  康和跟范景打河边上冲洗了一番汗湿的脚,再踏着街市上的青石板往邹夫郎那处去,本是一脚一个的水印子,没到店上就教太阳给吃干了。
  午间整条街上都没几个影儿,小伙计要么是在打瞌睡,要么躲去了巷子的风口上纳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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