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郎不语 第79节

  陈氏哪里肯信,且不说俩人成亲后就黏糊,出门多数都是形影不离的,在村子里也便罢了,这进了山,如何会分开行动。
  再一则,家里谁不晓得范景不擅言,康和有甚么要紧事会自个儿在山里,要教范景下山来谈买家。
  她心里一盘算就不对,缠着范景,他瞒不过,这才吐了康和受了伤的话来。
  虽人肯定的说不要紧,陈三芳夜里回去还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想着外村那个葛有全,不也是猎山猪的时候遭了老罪麽。
  夫妇俩人夜里都没睡个安稳,天不见亮,就赶着驴儿想快些上山来瞧瞧康和。
  这厢见着人还是好生生的能走能动,范爹倒是松了心,陈氏见着人面上的伤疤,心里还是揪得慌。
  “山里头难免磕磕碰碰的,我这身强体健的,要不得两日就好全了。若是当真不痛快,自一早就下了山去寻朱大夫了。”
  “时下家里头的咸鸭子、松花蛋还有蒻头粉丝都卖得好,日子也不似先前那样紧了。你跟大景干脆甭在山里头了,一家子在村里头,不说富贵,到底是要安生些。”
  陈三芳道:“山上这钱挣得难。”
  康和晓得家里头担心,他宽慰道:“这干哪行哪业都有险事,如今正是山猎的好时机,要是因着一点小伤小痛的便不干了,如何使得。”
  “但我长了这回记性,往后定是更小心谨慎,爹和娘不放心,我与大景便夏秋里来山上转转,不似以前那般在山里这样久了如何?”
  陈三芳受康和的劝,心里头好了些。
  她也知晓,如今家里头也只是不那般捉襟见肘了,可到底是没攒下几个钱。
  用钱的日子还多着,轻易哪里丢得下挣钱的营生。
  一路说着,至了木屋。
  瞅见堆放着的山猪肉,范爹和陈氏都惊喜:“恁多,比咱家里过年宰的猪,肉还多咧!”
  “两头山猪的,攒在一处便多些,但一头,不如家里养的。”
  说着,几人便快着手脚将肉装在箩筐里绑在驴子身上。
  康和将昨儿卤的猪头肉取出来,先切了一碟子与陈氏跟范爹吃了个香。
  这放凉了的猪头肉,更为软弹,冷吃不比热时味道差。
  要不是在山里头,范爹已经想寻酒出来就着吃了。
  康和将剩下的猪头肉给包好,装进了陈氏的背篓里。
  下山时,除却驴儿驮着的上百斤肉,范爹,陈氏,范景各自也都背了一些。
  康和也是要背的,不说范景不许,陈氏跟范爹都不要他下重力。
  有了驴子便是要轻松许多,几人分下剩下的猪肉也都不重了。
  几人径直赶去了城里,先去两间食肆里送了山猪肉,陈氏昨儿跑了几家老主顾那处,又还两斤三斤的卖出去十五斤。
  如此剩下的猪肉也便五十几斤了。
  康和跟范景送了几斤去梁氏的铺子上,顺路去肉行挨着问有没有肉摊肯收山猪肉的。
  闻听不是整头活猪,都少有摊子肯问,倒也有两三个摊子要,不过价格压得比家养的猪肉还低,康和跟范景都觉得不大值当。
  且不说山猪肉要稀罕些,市价比家猪高,且还是豁了半条命才弄来的,就是自留着吃,也不想这般贱价。
  于是余得五十斤的山猪肉,自支了个摊子卖。
  至下晌收摊时,又卖出了二十斤,剩下的三十斤不敢再摊开卖了,当晚回去村里,便赶着给盐腌起火给熏了。
  晚间吃卤肉,与大房也端了一大碗过去,家里人要康和去朱大夫那处看看。
  康和本是不想折腾,教范景给盯着,只好入夜也去了一趟。
  晚间麻烦人,也給端了一碗卤肉去。
  朱大夫与康和验了伤,并无大碍,言他处理的好,这时节上,外伤若不仔细着,极易发炎感染,届时溃烂开,那可是大麻烦。
  他取出上好的祛疤膏药来赠与康和:
  “早先便听得了是康小兄弟同徐先生家中举荐了我这老医,本是早想前去答谢,只听说你在山里,故此也没个机会碰上。
  时下,借着机会,定得同康小兄弟道一声谢,若非小兄弟,老医与徒弟如何能得今日安稳。”
  康和摆手:“朱大夫仁心,便不是我,换做旁人,也定乐得这般。”
  朱大夫心中只无任感激的,康和要与他医药钱,他哪里肯收。
  徐扬听得康和跟范景过来了,打自屋那头来看了看人,闻了朱大夫说没大碍,他拿康和调侃了一番。
  “瞧着小脸儿给弄的,想是山猪见了也生妒。”
  “去你的。”
  两人说笑了几句,康和跟范景才回去。
  夜里,康和取出了今儿卖猪肉挣的铜子,八十斤教食肆收去的山猪肉,得了两贯钱,另外散卖的钱他没拿,陈氏吆喝了一下午,弄得口干舌燥的,卖下的几百个铜子,教她自收着。
  如今家里头挣钱,许是各都有些进项,已然没有算得那样清,计较得多深了。
  康和取出他跟范景存钱的匣子,加上先前卖蜂蜜,一些零散卖山货挣下的铜子,上半年里置了地,余下四贯多钱,时下又有十二贯多些了。
  他把钱银整理了一番,将匣子装回了顶柜里。
  范景脱了衣裳,打朱大夫那处回来,他绷着的神经松了不少。
  看着康和去放钱匣,他道:“伤了就养着,别去想那些事。”
  康和闻言走回来,听得范景这样说,笑了一声。
  他晓得范景是怕他心里惦记着赚钱,不老实的养伤。
  “这些银子若是吃喝,够一家子用一两年了,我不着急挣钱。”
  他过去挨着范景躺下:“钱咱一直在挣,比之寻常农户人家,这大半年里,已是十分能赚钱的了,我心里很知足。”
  之所以攒不下多少钱来,也是因为家里底子薄。
  有了些银子,得买牲口,得置地,这些没有的东西,总是想去一一置办下来,不是他们爱显摆要弄这些东西彰显自家里挣钱了,实是要想日子松快好过些,这些东西少不了。
  那些家底子厚些的农户人家,成家时手里就有十几亩地的,年月光景好时,不仅自家里粮食够吃,还很容易有余钱。
  余下来的钱,今年买了驴子,明年打了板车,后年里修缮了屋子……有的东西越来越多,也便越来越好挣钱,手上剩余的便更多,日子就愈发的好。
  而穷薄的人家,一直还在温饱饭菜够吃上打转,想要办件事还得借钱使,好不易攒下点儿,立又去还账。
  他们家眼下是够了吃喝,便是在一样一样慢慢添置的时候,等多过几年,要是顺利的话,家底子也会厚起来的。
  没有什麽是一蹴而就的,这个道理康和自来便晓得,就是他当初做自媒体赚了钱,前头也是沉寂了两三年,磨砺着沉淀了心境慢慢做成的。
  凡事都需得慢慢积攒。
  他时下总不能因为家里日子清贫,便琢磨弄出样惊世之物,立教什麽达官显贵瞧上,与他几千上万贯钱买了去,至此发家罢。
  许发家未必,反还惹上祸端。
  朱大夫便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他且还未有什麽不是,不也教权势折腾的够呛。
  今日的时代下,无权无势的普通人户,有了好东西也是一种罪过,平庸踏实,方才容易保得平安。
  “咱一家子踏踏实实,慢慢的往上走,不急得。”
  范景应了一声,他看着神色柔和的康和,眸子中有一股对未来日子的憧憬。
  他心里头有一股说不出的味道,大抵是所受感染,也开始期待往后了。
  默了默,他终究决定同康和说一说他心里头的想法。
  今儿陈氏在山上说的话,总是在他脑子里打转,他晓得陈氏是见了康和忧心,说出得着急话。
  此前,他也从未想过有一日或许不上山靠打猎为生了。
  在康和来家里以前,穷家薄业,如何敢去想丢下这一门手艺。
  可这次康和出了事,他却起了丝动摇。
  “娘说的,也没错。”
  康和闻言,看向范景:“娘说什麽?”
  “不去山上了。”
  康和眉心动了一下,他其实许久以前就想过这个事,范景受伤的时候,见着葛有全大出血的时。
  倒是这次他受伤,反倒是没生出这样的念头来。
  他想着打猎是范景赖以为生的手艺,他也喜欢打猎,若是不教他前去打猎了,终日里在家中下地,岂非是有些太禁住他了。
  为此,康和一直不曾提过这事儿,也是怕他多想,以为他受不了山里的生活。
  倒不想,今日,他竟会主动这般提。
  康和没有急着高兴,反倒是认真的同他谈:“若是不上山了,你一手的射箭手艺便得搁置了,你心头可有旁的打算。”
  他思考过范景能做些什麽,因着他沉默寡言的性子,许多行当都不大合适。
  独是一些沉闷的手艺行当适合他去做,好比是做猎手,在地里劳作,或是制造些什麽物品。
  显然,有关制造的,那都是掌握在一部分人手中赖以为生的手艺,范景得打头去学。
  不想范景道:“或许我能学着做个屠户。”
  说罢,他又看向康和:“但我不会叫卖。”
  康和忽得茅塞顿开,他竟未曾想到过这一点,旋即道:“这有什麽,有我同你在一起,你负责宰杀,我能叫卖。”
  范景忽然浅淡的笑了一下。
  康和愣了下神,旋即也跟着笑了起来。
  两人有了些换门营生的想法,但这事情并不是一拍脑门儿就能干的。
  这屠户有两种,一种是在屠宰行专门宰杀牲口的,一种是那般自买自销的屠户。
  前者便相当于寻个东家,与人做活儿,按月领取工钱;
  后者则是四处采买了牲口,宰杀以后自行散卖作为营生。
  范景既说了不会叫卖,便指的是想做后头这种。
  倘若做前者,既是与人做事,那又何必于局限做屠户,寻旁的差事也能做,要紧的还是他不想独自去城里做活儿。
  自然了,康和也不想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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