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郎不语 第64节

  陈氏听了,也点头道:“俺觉着三郎说得不差咧,村上丘家人多泼多不讲理的人户,谁都在背后说他不好,可当着面儿谁又不敢惹他们,就陈雨顺对他们家也和颜悦色的。”
  “咱们如今也改了嘴脸,也厉害泼起来,旁人说咱们霸道便霸道了,不霸道就要教他们连地都给少量了去。咱本本分分攒出的血汗钱买的地呐!”
  范爹受两人一番说,眉头舒展了些。
  他听是这般道理,以前他们就是太好说话了。
  可窝囊了大半辈子,哪里是一时就能改的,只说把话都听进了心里,但要教他真就办起强硬的事来,也一样干不了。
  康和也晓得这些,不指着范爹一朝一夕的就把性子改了,几十年成的脾性,哪有那样好改。
  “你爹这人便是命生得好,你们大伯打小就紧着他,出了甚么事都是大伯给他弄,养得他一个怕事的性子。到了这年纪上,家里一有啥事,头先想着的还是去寻你们大伯。”
  陈氏摇了摇头,张金桂没少为着这事吵过。
  三月里的天,暖和的时候,能嗅着几分夏时的味道。
  夜里,康和洗漱罢了,觉着闷热,在屋里头光着个膀子走来走去。
  范景比他先洗,也衣得单薄。
  “你闻闻,这味道香不香。”
  康和见着屋里已经有蚊子在飞了,嗅了嗅匣子里的香膏,有一股茉莉薄荷的味道,他觉着能驱蚊,索性是涂了些到身上。
  先前打城里给珍儿巧儿俩丫头买起居匣子的时候顺便捎带的,一直给放在柜子里,范景说不要,还真就都没打开过。
  康和把抹了香膏的胳膊凑到了范景的鼻子跟前去,要教他闻:“我也给你抹点,能驱蚊的。”
  范景瞅了他一眼。
  漱洗后身子上很清爽,康和一过来,整张床上好似都能嗅着他的味道。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康和好似比他来家里时个头还要高了些。
  想想,也不无可能,他且还弱冠都不曾,长身体也寻常。
  范景看着面前的俊相,没言,他抬起康和的下巴,拇指从他的唇上划过。
  康和见状,嘴角勾起,遂将范景扑倒,凑上前要亲他。
  范景似乎也有些沉溺于康和的亲吻,眸子不似平日里那般淡淡的,添了一抹柔和。
  然则好一会儿,那预想中的温软触感却并没有出现,范景看着几乎只与自己一指之隔的康和,两人呼吸都快融做了一体,那人却并不更近一步。
  范景眉心紧了紧,这时听得康和道:“你们扮夫妻不会还亲过嘴吧。”
  范景眸子一动,那点儿旖旎散了大半去。
  “扮夫妻为什麽要亲嘴。”
  “倒也是,我和你扮夫妻的时候都没亲过。”
  范景以己度人,虽然之前当假夫妻的时候没得甚么便宜,倒整好说明了范景不是会乱来的人。
  “你们要亲过嘴,我就去把他嘴给揪下来。”
  范景道:“他不会跟我亲嘴的。”
  康和闻言,眼睛眯了起来,本也没酸的,听了这话立时就给发酵了:“这话说得倒是多可惜一般,怎的,你俩没成啊?”
  “他有喜欢的小哥儿,打小便喜欢。”
  康和眉头皱起:“既是打小就有喜欢的,还跟你扮夫妻,怎么听着不像是个好人。你快跟我说说!”
  范景本不想多说儿时的那些事,康和要揪着问,他也只好同他说。
  菱娘去世以前,范景性子其实并不似现在这般沉闷,爹疼娘爱,幼时虽就比其他孩子沉静一些,但也是会和村里的一些同龄孩子一处耍的。
  “徐爷是个秀才,徐扬他爹也是个童生。早年间徐家在村里开得一间私塾,村上旁村的许多孩子都在徐家读书,在这一片颇有些名望。”
  “范鑫打小就教家里送去读书认字,他与徐扬同年,又是一个村的,便很要好。”
  有时候徐扬上范家来寻范鑫耍,那会儿两房还没分家,自也便拉着范景一块儿。
  爬树掏鸟,下河捉虾,这些耍腻了,几个孩子聚在一齐,就嚷着抓阄来扮夫妻过家家。
  但是女孩儿和哥儿多,小子的人数不够,徐扬就提议把范景归在小子里头。
  范景觉得有意思,就答应了。
  谁晓得抓阄的时候,一抓便抓到了村南边儿洗水河的元哥儿,元果。
  这元哥儿呢,生得很白净,脸圆圆的,眼睛也很大,打小就漂亮。
  他家里头不好,但自个儿总收拾的很整齐干净,身上也不像其他皮猴子一样一股汗味,总是香香的。
  村里的小子都欢喜与他顽。
  康和听着,适时问道:“徐扬不会便喜欢这元哥儿罢?”
  范景嗯了一声。
  徐扬见着自己喜欢的元哥儿教范景给抓走了,心头比冬月里的河水还要凉。
  他想着范景那么凶又那么霸道的人,一点都不像是个好丈夫。元哥儿性子好,又可爱,怎么能跟了范景!
  可他又不好意思说要跟范景换,让元哥儿扮他的小夫郎,这样不就让别的小朋友都知道他的心思了麽。
  那怎么办呢,不能跟范景换,那就只好跟元哥儿换了。
  为了自己喜欢的小哥儿,他甚么都愿意做!哪怕是让他去代替元哥儿做范景这个“坏丈夫”的夫郎,他也愿意!
  几个小孩子都欢欢喜喜的顽了一整天,唯独是徐扬,忍辱负重了一整日。
  范景不与他说话也不顽游戏,只一位的指挥着他洗鞋,割草,劈柴,足足干了一整天的活儿。
  回去家里,徐扬又累又伤心,蒙在被子里结实的哭了一场,哭着哭着又美了起来,心头觉着自己保护了元果一回。
  康和听罢,趴在枕头上笑出了声。
  “我白日里头见着他,瞧着也不似个傻的啊。你说说,是不是你小时候太凶了,专挑人脑袋打,人都给打傻了。”
  范景顽了康和一眼:“你对别人的事倒是上心。”
  “这不是别人跟你有干系我才多问一嘴么,旁人我才不乐得多说。”
  说罢,康和又道:“那徐扬可跟元家哥儿如今成了家?”
  “没有。”
  康和道:“怎还没?徐扬比你年纪大一些,照着徐家这般乡绅之户,按理来说早该成了家才是。”
  范景道:“我怎晓得。”
  倒不是他不告诉康和,只他常在山里头,与年幼时的这些发小来往的已是极少了,自也不晓得他们的事了。
  说罢,他看向康和:“时下全都清楚了?”
  康和笑着昂了一声。
  范景抬脚蹭了康和的腿一下,似乎等了挺久:“亲嘴。”
  ……
  过了两日,范爹打外头回来,他将康和唤到了屋里。
  “今儿去把地契给拿回来了,你拿去放在你跟大景那处。”
  范爹打怀里将一张地契拿给康和。
  今朝上乡长那处拿契,先前闹了那起子事,他原本还有些悻悻的不大敢去。
  不想过去的时候,先前村上最爱打趣压他的,今儿竟一改往日的模样,不说多客气,但也不敢拿他玩笑了。
  陈雨顺便板着一张面孔,到底也没说什麽。
  “爹收着便是,何故还拿与我们保管。”
  康和见状,道了一声,又问他今儿过去拿地契可还好。
  范守林摆摆手,说没事。
  但他还是坚持把地契拿给康和:“虽说咱也没分家,是一屋子的人不计较。可这地的钱到底几乎都是你跟大景出的,你俩拿着,心里踏实。”
  范守林说话不如陈氏好听,但心到底是好的。
  “拿着罢,拿着。”
  康和见此,便接了过来:“那我便先给收着。”
  左右这地也不能谁单给处置了去,有什麽变动,还是要一家子商量了再下决定。
  这厢买了地,家里的活儿也多了些,不单是要按着时节播种,还得赶着将荒地给开出来。
  荒地得育,早些弄出来,也能早日种下庄稼得收成,毕竟打地契得手时,田产赋税也落到了头上。
  天微微亮,康和范景跟着范爹一同到荒地去开地,陈氏和俩丫头在家里弄早食,饭好了再收拾去地里。
  吃罢饭,一家子便全都在地里干活儿。
  荒地里人高的野草要先给割了,再将紧紧咬在土里的大草兜子和树疙瘩掏出来。
  遇得石头,也得一一清理。
  范爹便更是干得细致虔诚了,沙地上,要使筛子将指头大小的石子给筛出来,余下细细的泥土。
  待着快午时些,陈氏收拾了早间带出来的碗碟,又唤着俩丫头先回去弄饭。
  天气凉爽的日子里,地头不晒,陈氏便把饭菜又提到地里来吃,省得几人再跑一趟回去,若是太热了,这才都在家里头吃,能歇息歇息缓口气。
  西郊这边不远不近的,为紧着春时,不单是他们家,地里其余开荒地的人家也都是这般。
  也就荒肥地那头,早早的雇了佃农来打理,出钱买地的人不必来地里头下苦力气,也只下晌时得空过来打一趟看看弄得如何了。
  康和吃了口茶汤,瞧看了一会儿荒肥地那头,他晓得自家里一年半载的是过不上这样的日子了,不过好生把日子经营着,总也还有个盼头。
  正是出着神,一块汗巾落在了他的肩头上,他回过神,见着范景端了个陶碗过来。
  大陶碗里盛的是米饭和咸菜炒腊肉。
  康和接下来,拿挂在肩上的汗巾擦了擦额脸上的汗,同范景并肩在一颗大槐树下坐着吃饭。
  “这槐花也见开了,等地开出来,得上山一趟看看。”
  范景嗯了一声,见着康和将自己碗里的肉夹到了他的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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