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郎不语 第46节

  转头还做不知情似的笑着跟陈氏说道:“大景只是不会待客,娘晓得他的,面上冷淡,心不冷。下回舅母和弟弟再来,娘唤我招待便是。”
  陈氏听得康和这样说,多欢喜道:“就属你最懂事。”
  第31章
  “珍儿,巧儿,来。”
  康和见陈氏去了灶屋那头,同俩丫头招了招手,将人喊去了屋里。
  他身上摸出了两块儿糖糕,放在手心递给俩丫头。
  珍儿抿着唇不敢去拿,还是巧儿将糖糕给拿了去,分了一块儿给珍儿。
  “哥夫是想晓得舅妈的事儿吧。”
  康和一笑:“就属你这小妮子机灵。哥夫瞅着像是有些事儿,娘和你大哥哥都不肯说,你俩告诉给哥夫晓得,也好教哥夫晓得这舅妈是甚么人物。”
  珍儿抿了抿嘴,小声道:“娘不教说舅妈的事咧,要她晓得了该生气。”
  巧儿却哼了一声,道:“哥夫又不是外人,舅妈专在大哥哥不在家时来,每回走都拿吃拿喝的。娘存点糕饼蜜饯在柜儿里,两个表弟哪回来不把肚皮撑饱了再走的,平日里娘都不舍得给俺们吃咧,却要给表弟又吃又拿的。”
  珍儿听了巧儿的埋怨,也便没了声儿。
  巧儿这厢才与康和道:“两个表弟最是淘气,都教不许进大哥哥的屋里了,偏还偷着跑进去,把大哥哥的屋子翻得稀乱。
  恰那回大哥哥从山里回来,便将俩表弟提来丢在舅妈跟前。舅妈面儿上还打表弟,多严厉的模样咧,转头就记恨上大哥哥了。”
  “舅妈每回过来都拉着娘说半日的话,抹着泪儿说心疼娘,给人做续弦填房,家里日子过得也不富裕,有大哥哥那样霸道的继哥儿,不尊敬不孝顺她。”
  回回来都说些体谅陈氏苦的话来,陈氏本没觉着多苦的,受弟媳这般真情实意的心疼,也是伤心起来,俩人每每哭做一团,好似那般苦命姐妹。
  这厢说了恁多心疼的话,弟媳便言陈氏子嗣缘薄,也没有个儿傍身,倘若是来范家生了个儿,范爹乃至范家定然都高看她,谁敢与她气受的。
  就是霸道的范景,也只有敬重她的份儿。
  巧儿嘴巴多伶俐,接着道:“说罢了这些,舅妈就要开始推销她和舅舅还有俩表弟了。”
  小丫头学着她舅妈的模样,假意揩了下眼儿,握起身旁珍儿的手,有模有样的学起嘴来:“姐姐啊,命已经恁般了,总也不能教人不活了是不是,得想旁的方儿好生活。”
  “姐姐虽没亲儿,可俩侄儿也是亲亲的。如今你待他俩多好,俺时常也跟孩子说姑姑的不易,将来教他俩长大了孝顺你咧。侄儿便是姐姐的依仗,谁也不敢轻慢姐姐!”
  巧儿学罢,同康和道:“舅妈每回来都说一遍这些,俺跟姐姐听一耳朵都要晓得往下要开始说啥了。”
  珍儿点点头,这时候也小声道:“偏是娘多爱听这些,还给听到了心头去。”
  “可不就是,娘怕在家里头受欺,便听了舅妈的巧言,每回都给好些东西。”
  巧儿多不高兴道:“就拿这回说,俺真真儿瞧见了娘给舅妈包了一大包咱忙活了好久才弄出来的干粉,又一大方蒻头豆腐,一方腊肉。拿些吃食也便罢了,娘还给表弟一人塞了五十个钱咧!”
  康和眸子也不禁一动:“这样多?”
  巧儿道:“哥哥先头给了她做席的钱,那些银子她不敢动,便拿买蒻头豆腐的钱与表弟。”
  “以前手头上紧,却也要五个八个钱的给!可舅妈却不见拿钱给咱。舅舅是与人建屋宅的,虽大抵还是靠着种地营生,可到底是有门手艺,家里日子可比俺们家要好不少。”
  康和眉心一紧,又道:“那舅妈来,可有拿东西?”
  “也是拿的,不过这回拿几颗萝卜,下回拿一把腌菜。偏还会说,今年地里的萝卜格外的甜,腌菜不咸不淡弄得味道好,惦记着娘才与她送来。这些东西俺们农家里谁没有嘛。”
  巧儿道:“倒是有一回拿了块儿麻布来,说是庙里送子娘娘供桌上的垫布,开过光的,给娘用来盖着睡,指不得就能有儿了。
  娘喜欢的紧,更是觉得舅妈贴心了,日日都拿来盖着睡,后头也没见得有甚用,教爹嫌一股霉臭气,娘才给收拾进柜儿里了。”
  康和听罢,一时无言。
  大抵已是晓得了陈氏这娘家的弟媳是个甚么人物了。
  他心中觉着,女子哥儿便是成了家,关照娘家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总不能教人嫁了便和家里断了亲。
  可这亲戚也合该是有来有往,你心疼我,我也体谅你才是。
  陈氏这般分明就是教她那弟媳一家给拿捏了软处,专从她手头上讨吃讨喝了,拿男丁吊着陈氏,再拿蝇头小利讨人更多的好。
  康和言晓得了,教俩丫头自去了。
  他寻到了范景跟前去,同他说道:“我这厢是晓得了你前些时候作何想喊娘把钱拿出来了。”
  范景在后院儿上刷泥巴糊住了的鞋,他不咸不淡道:“又给那俩小子了?”
  康和应了一声。
  范景显然是早就晓得了陈氏的脾性,估摸先前也知晓了不止一回两回。
  家里头他爹不管钱,也管不来钱。
  钱要是落在他的手里头,不会比陈氏好多少,少不得买酒再吆喝着他那些老兄弟一道吃喝了。
  陈氏没节制的补贴娘家又说不得,先前范景也发作过两回,陈氏哭着便收拾东西回娘家了,还是范爹去给接回来的。
  她那娘家人捏着这事儿更会说了,便是那套说辞,陈氏更是深信不疑了。
  范景没法,只好将钱银捏在自己手里,尽量的不多给余钱。
  家里有大花销的时候再拿些出来,或是陈氏自来讨,给不晓内情的人瞧着他多霸道不讲情理。
  “我先前不晓得他们这样。”
  康和听罢,有些歉意的同范景说道,这些家头的事,专教范景吃闷头亏。
  “我知道。”
  范景道了一声。
  其实他也可以提前告诉康和这些的,只他不想说家里谁的不是。
  他认陈氏为家里做的许多事,她的辛苦,付出他都看在眼里。但她的短处,也是实打实的。
  与其他去说她的错处,倒是不如教康和自己见识一回,如此不肖人多说他自也有数了。
  康和叹了口气:“娘也是苦,她嫁来范家,受大房那头压着,爷奶又更欢喜伯母,心中无处倾诉。舅妈来说几句好话,她抓着救命稻草似的,会依附着她也是寻常。”
  说到底,也是心头没有安生感,怕亲生的巧儿一嫁,在这家里头就跟个外人似的遭欺凌,娘家那头有人,心头能多重依仗。
  康和觉着陈氏的想法没差,只她没看好人,娘家人如今也只顾着占便宜不管人好赖,将来真当是受欺,没了能教他们沾便宜的地方,如何还理睬你的。
  康和握住范景的手,道:“你别烦恼,这事儿我去处理。”
  范景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还是点了下头。
  晚些时候,康和单去寻了一趟陈氏。
  陈三芳不大想跟康和谈话,她心头觉着康和要拿她娘家的事情来说她的不是了。
  康和一寻着她,她便借口要去干旁的事情。
  “娘,今儿我同大景去城里卖蒻头豆腐,好几个老客来买,瞅着你不在,还问你咧。”
  康和大抵也瞧出了她心头的抗拒,便这般同她说:“我跟大景都觉着你多会做生意,才几日的光景,就笼络了好些客人。”
  “我做了些盘算想与娘谈,娘不得空,我便晚些再同娘说罢。”
  说完,康和还真就不张口了。
  陈氏受她这样一勾,哪里等得及,连拉住康和道:“你说与娘听听是甚么盘算,娘听咧。”
  康和这厢才道:“我瞧着娘是个会做买卖的,多少农户人家的娘子都不如你,咱家要是能长久的把蒻头生意做下去的话,挣得虽不多,但到底是一项贴补。”
  “那蒻头根茎给切下来种着,跟芋头似的,来年还长。咱便开一块地来给种着,等成熟了便掏来做成蒻头豆腐卖。娘觉着如何?”
  陈三芳一听,觉得有些谱儿:“娘觉得好着咧!若是真能干起来,也教家里头钱银松快些。娘就能种那蒻头,伺候着浇肥除草,长大了也做得了豆腐,还敢拿去卖。”
  康和笑着点头道:“娘这样的能干,我自是放心的。咱们穷家薄业的,要想日子好起来,就得一家子团结才经营得起来。”
  陈氏高兴的说是。
  康和见此,便道:“既是诚心以待,那我便有甚说甚了。”
  “三郎,你有甚么便说就是,娘爱听你说。”
  康和道:“这些日子我跟大景虽在山里头,却也见识了些人情冷暖。许多人是拜高踩低的,瞧不起咱们这样的穷家。越是这般,咱一家子便更应当一心,要仔细谨慎着来往的人。”
  “你说得不差。村子里许多人家都瞧不起俺们家咧,俺们就不和那些人家来往。”
  康和应声,又道:“娘觉着咱应当同甚么样的人家来往,又同甚么样的亲戚来往好?”
  陈三芳道:“那自是遇事了能相互帮衬着,素日里走着的。”
  “娘说得不差,我也是这般想的。咱们家里如今光景不好,若是有两个可靠的亲戚,那也是一桩好事。”
  康和同陈三芳道:“今儿我见着大景跟舅妈那边多不亲,按理来说,舅妈舅舅一家,与咱们家已是亲得不能更亲的人家了。”
  陈氏先便隐隐料到康和要同她说娘家的事,她不想多谈,可听康和这样说,她便乐得跟他谈了。
  “三郎,只有你懂俺。俺兄弟和弟媳,与俺是骨肉血亲,同这家里可不是再亲不过的了么。可大景不待见他们咧!”
  康和道:“我晓得娘的心,便特地想解开这事。”
  “娘先前也说了,这亲戚朋友来往,最要紧的还是能够在有事时相互关照帮扶,诚心相待。若是有钱的富家,那便出些钱财,若是穷寒,那便出些力,如此也显得真心。若是有事了,不出钱也不肯出力,那随意与外头的人有甚么差别。”
  “娘说是与不是?”
  陈氏点点头:“是这个理儿。”
  “娘同娘家往来,理所应当。娘一颗真心的对待他们,自也想得他们的真心相待。”
  康和道:“若是两厢真心的,我置上一桌子的好菜,请了舅妈一家过来好生吃顿饭,也教大景和他们解开矛盾,往后两家人好好的来往。娘说可好?”
  陈氏听得心头大为感动,眼儿红了起来:“俺贴心的儿,家里得了你,当真是几辈子的好福气。要真能这般,俺当真不能再欢喜了!”
  “娘既答应,我也踏实了。不过事前,还得看舅妈一家对咱们诚心不诚心,有没有把咱当真亲戚看才成。若只是娘一头真心,舅妈那头并非这般,怎能行。”
  陈三芳闻言,连忙道:“你不晓得,俺这弟媳多贴心的一个人,她跟俺弟弟只有对俺们好的。”
  康和道:“不是我谈舅舅舅妈的不是,只多少人光一张嘴会说,落到实事上却就给躲着了。”
  “我听说舅舅是给人修造屋宅的。咱这不是就要做席了,娘可去同舅舅说,教他过来帮咱把灶给修宽些,屋顶冬里漏风,也一并修缮。他要肯过来,俺好酒好菜的招待着。只正月里要做酒席,手上也紧,定是拿不出工钱来给舅舅了。”
  陈氏听这话,连忙道:“俺一说,他保管来,不会要咱的工钱。”
  “好!”
  两人就这般约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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