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郎不语 第27节

  第21章
  翌日一早,康和跟范景又一道回了山上去。
  这一回,两人在山里待了上十日的光景。
  期间,康和弄了两回蒻头豆腐去城里卖,又弄了四斤多的蕨粉和八斤葛粉。
  卖蒻头豆腐得了一百个钱,粉得了三百八十个钱,拢共挣了四百八十个钱。
  只买些吃食日用,花销了三十个钱去。
  算上先前手上余下的一百多个钱,上一回进山卖山货得的钱,手上也是有八百多个钱了。
  康和本还觉着小攒了些银钱,但一合计,欠范景的是五贯钱,也便是五千铜子。
  两厢一比,八百个铜子实在是不多。
  如此想来,也不怪范景和一家子都简省,否则哪里能攒下这些个铜子。
  范景上山又养了五六日,胳膊活动起来已不见痛了,不过在康和的劝说下,到底是没急着立马去射猎,不过做一些旁的事情已然方便了许多。
  他新弄了几处陷阱,又跟康和学编了笼子,弄着了一只黑羊。
  羊子好卖,不过背运的是山羊是夜里落进的陷阱,第二日两人发现时已经断了气儿。
  赶着弄到了城里,价格也不如活的高。
  虽是贱了些价,好在羊肉价格本就居高,还是卖到了一贯多钱。
  便没弄到旁的活物,光是这只羊子,也足是不教上十日的光景白跑。
  范景心情不差,卖了羊当日,还给康和买了一把新锅铲和一把漏勺。
  原先木屋里的那把锅铲,是老猎户在的时候用的,积年累月的,木铲子都缺角烫黑了。
  漏勺则是本就没有的,康和弄索饼的时候总嚷嚷不好捞,范景便一并买了。
  这日落雨,两人吃尽了干粮,便又带着几捆柴下了山去。
  雨天湿滑,干柴吸水,柴火盘着越背越重。
  到范家时,一身的雨和汗。
  两人将柴火放在灶屋外头的屋檐下,将才进屋子里拿了一张干襟子来把脸擦了擦。
  陈氏听着声儿从屋里出来,家里头就她一人在屋,今朝湘秀丫头从县里家来了,巧儿拉着珍儿俩丫头一道去了大房那头顽。
  范爹又不知上哪家去吃酒耍,天晴的日子他忙着下地,落雨天反倒是才得闲出去。
  冬月里农事不如旁的时节忙,陈氏虽也要唠叨范爹几句,但到底是不如何阻他上别家耍闲。
  她瞧见范景跟康和家来了,欢喜的不成。
  喜滋滋的跑了过去:“大景,大景你快跟三郎到西间里瞧瞧,看看给你俩弄得新房舒不舒坦!”
  两人连头发都还没擦干,就教陈氏催促引着,去了康和先前暂住了一晚得西杂间。
  不去不晓得,简直大变了模样。
  先前还堆放着犁耙、木头、簸箕等杂物,四处积灰的屋子,这厢全然打扫了出来。
  屋子里原本的杂物都被收拾了出去,窗棂擦洗得干干净净,糊了新的窗纸。
  新置了一张宽大的松木床进来,床尾靠墙处立着一只素花儿顶箱柜。
  临窗放着马蹄炕桌,过来是个妆台。
  物件儿一应都是新的。
  不说康和,便是在范家里住了二十余年的范景一时也有些眼生这屋子了。
  他眉头一紧:“哪里来这样多的东西?”
  “你爹还算干点儿人事,他最欢喜去与人吃酒的王显田不是个木匠么,你爹拿了些木材去央他。
  王显田又用收捡起来的边角料,打出了这间大床和妆台来。料子虽不好,可手艺却还成,床打出来也像些模样。一张床和妆台,才收了三吊钱咧。”
  “桌子是你三姑母送来的,另还拿了五斤棉花,俺送去了铺子里,赶弹一床新被来。”
  要数最得意的还是那只顶箱柜,榆木打的。
  “囫囵猜猜是谁送的?”
  没等范景张口,陈氏便得意道:“是你大伯家里抬来的,可值不少钱。你大伯母原还预备着给你大堂哥成亲的时候用的,你赶在前头,先挪来与你了。”
  “她会舍得?”
  范景紧着眉,问陈氏。
  陈氏得意一笑:“她舍不舍得东西都在这处了咧。”
  先前张金桂拿腔拿调的说陈三芳不给范景请酒办宴,不顾范守林的脸面,弯酸陈氏后娘心偏。
  陈氏心里恼着这事情,心头寻思着得找个方儿教她也吃一痛才快活。
  这日村头李家劁猪,请了两人一并过去帮忙烧火弄菜。
  张金桂又吹嘘起她家大郎受了夫子夸,她家湘秀丫头又多得主家器重,她跟着又长了哪些见识,将一屋子的村妇村夫唬得一愣一愣的。
  陈三芳一改往日里装聋子的模样,将张金桂一顿捧。
  这张金桂受妯娌的吹捧,更是觉得脸,说话也愈发得大句。
  陈三芳趁此便扮起弱来,说家里办事手头紧,还得要张金桂这样的妯娌帮扶支持,当着众人的面儿同她借银子使。
  张氏听要借钱,哪里肯。眼儿一转说最近才给大郎封了束脩与夫子,湘秀又还没捎钱家来,一时间手上也没有。
  陈三芳早晓得她要这般,便多善解人意的说晓得各家有各家的苦处,大嫂绝计不是那般对外吹嘘自个儿日子多好,对亲戚抠搜的人。
  再又说新房没有像样的物件儿,大嫂见识多,看着能不能帮忙选一选。
  张金桂才在一屋子的人面前侃了话,受陈氏这样说,不借钱又不给东西,面子挂不住,便逞着面儿说送一只好柜给大侄儿成亲用。
  陈氏就等她这句话,与她好一通谢,又跟大伙儿夸说了她这位大嫂的好,邀了一屋子人到时候上家里来看张金桂送的好柜子,大家一同长一长眼。
  张金桂出门便听着人夸说她这个做大嫂的人好,大方,心头就是不想给陈氏好东西,也都反悔不成了,只好咬着牙送了柜子来。
  陈氏多满意这新房,早就想同俩孩子夸耀一番了,料想是他们看了也高兴。
  “珍儿和巧儿把屋子旮旯角里都用滚水仔细擦了一遍,敞了这些日子,一点霉味都闻不见。”
  康和转了一圈,不知觉的眉眼舒展开。
  这间屋子收拾出来,不仅比范景原本的小屋要大许多,且最舒坦的还是更明亮向阳,不似小屋白日里都昏暗得很。
  他与陈氏说道:“家里费心,把这屋子弄得这样好。”
  陈氏听了康和的话,心里更是舒坦,想得听范景一句满意话,一扭头,却见着人眉头紧皱,并不见欢喜。
  “咋了嘛?哪里没收拾好?”
  陈氏见范景脸色不大好看,本喜气洋洋的,笑容又收了起来。
  “弄得太麻烦。”
  范景的脸色不仅不好看,甚至于有些生气,搁下这么句话,竟就大着步子出了屋去。
  “诶?!”
  陈氏见着闷头去了他老屋的范景,尚还有些摸不着头脑的发愣,不晓得自己哪处又惹了这尊大神不快。
  康和眉心也紧了紧,他在陈氏生气以前赶紧张口宽慰道:“上山没猎到多少,他心中许不大痛快。”
  “娘和爹,二妹三妹,弄得这样用心,我觉着极好,大哥儿嘴上不说,心里只会比我还觉着弄得好。”
  陈氏听着康和把话说完,觉着自己也不算完全白费了心思,心头稍稍好受了些。
  可本当是件高兴事,大哥儿这样拉脸子,还是教她有些不舒坦,忍不得跟康和埋怨:“他嫌麻烦,可是也没教他动手不是。”
  康和没言。
  陈氏默了默,想是康和说的,这回上山没弄到钱,瞅着家里弄了这样多的东西心头担子重。
  她便收了些气性,转道:“大哥儿就是脾气硬。三郎,你与他过日子,多担待着些。”
  “我晓得。他心里有别的事,定不是为着家里弄的新房不好不高兴。”
  陈氏觉着康和说客气话,不过康和没有多心便好。
  康和同陈氏道:“我去看看他。”
  “嗳。”
  康和走去范景那屋,门没关。
  人正坐在窗前的凳儿上,动作很快的侍弄着他的弓箭。
  康和在门口站了会儿,见人分明瞅见了他,也不唤他进去。
  他张口道:“我可进来了啊。”
  范景没搭话,继续低头弄他的弓弦。
  康和兀自进了屋去,他心中大抵晓得范景作何不高兴。
  一家子人都为着他费心弄了这样些东西,这桩子亲,大家都满含着期许。
  分明是一件欢喜事,只却独范景一个人晓得他这个上门婿是个不安分的存在。
  依范景的性子,他是不会与范家家里人说清他过阵子会走的,只会让家里人别在费心婚事的事情。
  两厢不解,图生埋怨。
  康和也没料想到,范家会弄这些。
  可怜天下父母心,到底也是为着范景着想了的,只是事情又未全然按照他心中所想。
  康和再没有旁人更能明白范景心头的挣扎和烦恼,自己又平白让他生出一桩心事来,偏偏还不知该如何去劝解。
  他从身上掏出了一块儿拇指大小的小纸包,蹲下身剥开,递给了坐着的范景。
  瞧着糖霜,范景眉心微动,看了康和一眼。
  心想这人在山里的时候唤他哥哥,这时候却又将他当小孩子哄。
  范景心中烦恼,家里为着这桩婚事大费周章,越过了他的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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