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郎不语 第4节

  胡媒人道:“出门前康兄弟同我说了,只要范兄弟和陈娘子这头满意就成事儿。”
  一侧的康和只瞧着人上嘴皮碰下嘴皮便吐出了一长串他听不懂的话儿来,虽不晓得两厢交谈的什嚒,但他大概晓得今儿是带他相亲。
  说来,谁能想到,他是穿来的。
  前一日刚在市里全款买了一套三百平的房子……
  他想着日子总算是有奔头了,回家踏实美滋滋的睡了一觉,再一睁眼就来了这处。
  这也罢了,偏生还穿在了个傻子身上。
  原身糊里糊涂脑子憨,也没给他留下多少可用的信息。
  除却晓得这处有男子女子哥儿外,他连这处的土话都听不大明白,只一些简单的词句能晓得。
  康家那个二郎从战场上回来以后,家里头总关起门来吵。
  康和虽不知确切在吵什嚒,但见着康家二郎对他敌视的态度,康家两口子为难的神色,也能猜出家里不合是因着他。
  后来媒人上了门,外头的乡亲又打趣说笑,拼拼凑凑的听明白了一二,得出了康家想打发他出去给人上门。
  他今朝配合的随着媒人出来,本是想趁乱跑路自去外头讨生活的。
  亲儿子康家人尚且不待见了,他一个顶了人身子的,赖着与人一个屋檐下只会更怪异。
  他好手好脚,总不至连口饱饭都混不上吃。
  想当初十五六的时候,家里没有了人供读,早早辍学出去,他在大排档里打过杂,进过厂,上过工地送过外卖……
  混了好几年也一事无成,后头回乡做了自媒体,拍些栽花种菜,煮饭砍柴的视频,竟是还累积了些粉丝起来。
  摸爬打滚着不说多成功,好歹是有了车子有了房……
  苦又不是没吃过,如今不过就是换了个地儿重新开始,他不信活不了。
  可不想媒人把他看得紧,才跑几步就撞了人,又让媒人把他给找到了。
  康和正出着神,说谈了几句话的陈氏忽然道:
  “今儿来庙会的人多,可得早些同庙里说俺们这处几个人吃斋饭,俺去和灶上的老尼姑说一声。”
  说罢,她将范守林扯了起来,又同胡媒人道:
  “胡娘子不如和俺们去弄些茶水,天儿热,回去路上的时候好吃水咧。”
  胡媒人晓得陈氏什麽意思,这是要教两个青年人单独处处。
  她怎放心康和一个人相亲,可不等她张口,陈氏便来挽上了她的手:“听说庙里的果子好吃,今朝来,娘子与俺也去尝尝鲜。”
  哪等她说不,就教人拉着出了禅房。
  屋子里一时间只余下了康和还有范景俩人。
  康和不晓得几人说了什麽,只愣头看着三人出了门。
  他眉心一跳,心想这媒人心忒大,竟然真就扔个傻子在这儿相亲了。
  屋里静了须臾,只听得见外头喧嚷的声音。
  康和抬起眼,看向坐在他对面的哥儿。
  范景眉宽,鼻梁高挺,脸却不太大。
  又还是单眼皮,给人瞧着有些倔和冷淡。
  平心而论,先前撞着他的时候,康和一眼便觉得这哥儿与旁人很不同,忍不得让他多看了两眼。
  谁想相的人竟就是他,康和心中有股子说不出的味道。
  他摸了摸鼻尖,心中想,这媒人可真不是个好的,人多俊俏的一个小哥儿,却给他说个傻子。
  见范景抱着双手,并没有因为屋子里只剩了他们两人而感到一丝局促和不自在。
  神态淡淡的,倒是不似他来相亲,更似来看人相亲的。
  估摸着也是没瞧上他,来走个过场。
  范景自然也察觉到了康和的目光,不过他并没有言语,而是在等着康和开口。
  他们家一没做官的亲戚,二没营商的好友,家底儿穷薄,自个儿甚么模样也都摆在了这处,寻不得甚么能拿出来吹嘘引人上心。
  康和要问什麽,他便如实的答。
  纵然家里头为他的亲事操碎了心,千般万般好运气碰上户肯上门的,一路上嘱咐要好生掌着机遇。
  可他也一样说不来那等好话哄人,做不来寻常小哥儿温顺笑意的姿态。
  这厢把范家说的百般好,到时候人过去不是那么回事儿,图添麻烦。
  左右也不是头回相亲了,凡是男家晓得了他们家穷寒,没有钱财物什给人图谋,人自就歇了心思。
  单是他这个人,不教人图旁的,如何能给人瞧中。
  纵心中早有了底,却也没想这康家三郎却是比他还干脆,过场都懒得走,半晌嘴皮子都不见掀一下。
  两人就那么大眼瞪小眼的在禅房里坐了得有半刻钟的时间。
  到底还是范景坐不住张了口:“你可有甚想问的?”
  康和偏了些脑袋,试图去猜范景说的是什麽意思。
  范景见他不说话,又道:“要没问的,我便回去了。”
  说罢,顿了顿,见康和脑袋偏的更厉害了些,眉头也跟着蹙了起来。
  俨然一副听不懂他说的话的模样。
  范景恍然想起媒人说这康家三郎脑子没多灵光的话来。
  一时他心中有些复杂。
  康和眼睛亮堂,论谁单瞧着会把他往脑子不灵光上去想,以至他都忘了那一茬。
  见此,他反倒不知该如何应付了。
  心想还是等着媒人和他爹回来说。
  不想这时候康和忽然指了指他的手。
  略做思索,又站了起来,自往屋外去。
  范景不知所以,正犹豫要不要跟出去看着。
  瞧先前那情形,似就是走丢了一回,这要又丢了,都还得去寻。
  倒是没等他出门,康和回过头来,同他招了招手,示意他也出去。
  第4章
  秋收后,草植渐渐都要长败了。
  山头气温不如山下高,倒是正值秋时。
  大庙外头的山路上生得有些九节风和散血草,康和来的时候便瞧见了。
  他取了些起来,搓烂捣熟,在身上撕了块洁净的麻布,把黏糊了的草药厚厚的抹在上头。
  “手。”
  康和吐了个字,为防自己说错了音儿,他又指了指范景垂着的手。
  范景闻言疑惑,但还是依言抬起了左手。
  康和见此,索性是直接拉过他右手的衣袖。
  范景的右手掌心上那条半根食指长的口子,是几日前他从断崖边爬上去时,教树藤子上的粗刺划烂的。
  伤口没怎么处理,几天过去愈合了一些,可伤在右手上,时常动弹着,一半又给流脓了。
  发炎的也厉害,掌心一片都有些发红。
  康和见他挠了几下手掌给瞧见的。
  他懂得点医,小时候喜欢跟着个单身的赤脚大夫跑,学了些皮毛。
  这年月里医疗条件差,轻易的伤寒病痛都可能要人性命。
  他瞧范景发红的手掌心,要由着恶化下去,发炎引起发热事小,手废了都说不准。
  康和看不过眼,想给他弄一弄。
  于是指了指他腰间的小刀。
  范景眉心动了一下,微做犹豫还是给抽了出来。
  康和接下擦得干净的小刀,从裤腰带里摸出了个火折子,烤了刀尖。
  须臾,空气里就飘出了股淡淡的烫烤味道。
  他快着手脚把流脓和发炎的肉给刮了,处理干净伤口,才把侍弄好的草药敷了上去。
  没有麻药,肯定是弄得痛,康和不由抬眸去看范景,却见他神色如常,只是面孔好像绷紧了一些,还是个小酷哥的神态。
  康和觉得有些好笑,想问他痛不痛,可又说不来这句,便挑动眉毛,试探着“嘶?”了一声。
  范景见此,眸子微不可查的软和了一分,他摆了下头。
  看着捆扎妥帖的手,很意外,康和竟然会这些。
  “……谢了。”
  康和估摸着是说了句答谢的话,于是笑了笑。
  胡媒人放心不下康和,怕他脑子不灵光丢丑事小,惹恼范景事大,出去没一炷香的时间便又回来了。
  见着两人就坐在禅房里,还是跟先前三人走时一样。
  陈氏和胡媒人都想瞧瞧两人有没有看对眼,可俩人一个闷葫芦不爱言,一个整好又听不明白土话,似乎就没张口交谈过。
  一时也拿不准意思。
  于是在这头吃了斋饭,下午些时候便各自散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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